雁沄推开房门,房屋的墙壁爬满藤蔓树根,三只青黄相间的小鸟落在长有绿色嫩芽的树杈上,循着树枝的根部往上瞧,能看到与房屋尽头主人黝黑的头发连于一体。
绿色裙摆铺放在地,侧对雁沄盘坐在软垫上,弯着腰双手十指交叉,手上绿光点点,嘴里念念有词,手指下方放着一盆奄奄一息刚刚冒头的小苗。
青杉听到声音扭过头,黑发末梢上的小鸟也侧过身子看她。
青杉神色淡淡,收起动作:“你收了个徒弟?”
雁沄耸耸肩,踢开满屋的裙摆,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青杉对她的随意早已习惯,眉眼微垂:“你的工作应该不至于要到找徒弟接手。”
谁都知道玉京养了个闲人,每日无所事事,对玉京完全没有好处对人间完全没有贡献的人,非雁沄莫属。
雁沄无所谓:“司命让带来的就收着呗,你要是想要,给你喽。”
面前的枯苗青杉抢救十天十夜,仍旧无法避免即将死亡的事实,又一株没能活过来的苗子,这让她心情略微低落。
这是一棵生长在九重天的仙树,她只是凡间树木生长之神,对九重天的仙树生死无法插手。
她站起身,小心翼翼捧起那盆死苗,放在阳光最为充足的阳台上。
青杉转过身不满道:“徒弟又不是物品,怎能随意交换。”
雁沄漫不经心:“好吧,不过她挺喜欢你,心里巴不得来你这呢。”
青杉:“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雁沄无奈:“行吧。”
青杉还是忍不住道:“太奇怪了,你居然会收徒弟。”
青杉的表情太过惊讶,惹得雁沄瞪她一眼。
雁沄:“你从哪看出我不会收徒弟的?”
青杉:“各个方面。”
雁沄:“……”
扶摇也就算了,惯是看她不顺眼,但青杉还这么想就非常有鬼了。
雁沄:“恕我直言青杉上神,你看的还不够全面,建议别看。而且收不收我也做不了主。”
青杉不依不饶:“你让她回去找司命了吗?”
雁沄:“没有。”
青杉露出一个我就说吧的表情,雁沄汗颜,她第一次收徒弟,哪有经验,谁知道还能退回的。
不过现在她又有别的想法了。
青杉:“你今后打算怎么带她,跟你一样到处帮忙赚功德?”
雁沄:“我倒是想,她就不一定了,挺喜欢你的,送给你喽。”
“换鸟了?”她依靠在墙边,指案几上的麻雀木雕,她记得以前的那个鸟应该大一些。
青杉看过去:“还是原来那只,只不过换了个颜色而已。”
雁沄意味不明道:“哦,你还挺闲。”
青杉想到她刚才的话,有些尴尬,好不容易破例收的徒弟,而徒弟却身在曹营心在汉。
“倒也不必说气话回击我。”
雁沄不可置否:“气话又不是假话,而且我说的也不是气话。”
青杉复杂看着她,叹口气,最终没说什么,这个话题没必要下去,进而转开话题:“言归正传,有带种子过来吗?”
雁沄摇头:“没有。”
青杉一愣,树枝上的鸟儿飞到雁沄周边左顾右盼。
“空手你来干嘛?”
雁沄挥手,让鸟离她远点:“瞧你这话说的,我没事不能来?”
青杉没说话,目光落在门上:“是为了你那新徒弟吧,你说她喜欢我,就带她来看看,结果我却把她拒之门外。”
雁沄:“那倒不是,主要是跟你说事情,她只是顺便,以后恐怕没办法帮你带月戎树的种子了。”
月戎树乃不周山独有的仙树,树叶能止血补气,果实能解毒清神去杂,还能让人延长寿命返老还童,一劳永逸且无后顾之忧。
但极其稀少还不易培育,整个不周山也就只有十几棵,两千年开花,五千年结果,树皮会散发令人陷入昏睡的粉末,哪怕只是触碰一点也会立马晕倒,果子在成熟的三天内不摘就会直接腐烂,整颗大树也会随之枯萎。
青杉是专门掌管树木的神,只从别人口中听闻此树,从未见过,至此念念不忘,发誓一定要种出能除了不周山之外的月戎树。
但等真的把种子拿到手才发现,此树对于环境极其挑剔。
阳光、温度、湿度、风向,甚至还讲究灵气的浓郁高低,稍有一个不达标,立马死给你看。
而全部达到条件的只有凡间和九重天的交界处,不周山。
不周山常年飘雪,灵气浓厚,土质肥沃,天气虽然恶劣,却能产出许多其他四季如春之地所无法生长的灵物,月戎树正是如此。
青杉忧虑:“怎么了,是不是让你带的太多,那边生长出了问题。”她赶忙走到写字台前拿起桌上的布袋递给雁沄。
“你不是缺功德吗,是觉得我给的太少?这里有五百,若是觉得少,我再叫人去取。”
雁沄正欲推搡的手堪堪止住,她确实缺功德,她主要管辖的区域在她自家丘岛的那一小片,在人间没有香火,没有功德提升修为,也没有办法去和其他的神仙交易法宝,说好听点是两袖清风,说难听点就是个穷光蛋。
她只能四处帮忙挣取功德,但功德本身就难得,以往她帮一次忙得到的报酬也就只有十几,好心的会给个几十,缘姥给的五十多也算是顶天了。
春神是人间或不可缺的上神,香火极旺,这五百在她眼里不算什么,但是在雁沄这里可是够她忙活半年的了,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雁沄忍痛割爱,眼睛紧紧盯着那袋功德:“出问题倒不至于,它待在自己喜欢的环境比你想象地要坚强得多,主要我没时间。”
青杉:“不是收徒弟了么,可以让她送。”
说话的期间她的手微微一收,雁沄的心也跟着一紧。
雁沄按压住心中躁动,推开她:“你自己直接去不周山不就得了,何必经过我这一道多余步骤。”
青杉不是没去过,只不过每次去的都不是时候,她只敢夜晚去,但天一黑,月戎树也会随环境变换外形光泽,此树灵性,无法用灵力探寻生命,没有特别明显的特征,隐没在树林当中,再加上独特的气味,找到更是难于登天。
她偷偷去了几次实在找不到,便先搁置,这一搁就搁了一百多年,若不是雁沄到她这里找活干,死皮赖脸追问有没有忙可以帮,恐怕她会一直憋着不说。
雁沄看着她为难的样子恨铁不成钢:“你好歹也是九重天上神,想要什么直接去要,不周山仙主又不会计较一些,总让我这个小仙去算什么事。”
青杉:“和他不熟,不想和他说话,住在冰天雪地里的人绝对性子也和那雪水一样冰冷彻骨,你不也这样认为?”
雁沄没反驳。
雁沄:“你和他和他多多联系不就熟了。”
青杉:“不熟怎么联系。”
雁沄抓狂:“不联系怎么熟啊……你们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就这样妄下定论,实在想不通,堂堂上神,居然会恐于和其他人交往。
青杉:“就是因为没说话才不熟啊,不熟怎么联系。而且你以前不就是不周山的,你去不就行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去结交关系。”
雁沄放弃劝说:“我去也可以,你把扶桑枝给我当报酬。”
青杉一惊:“那可不行,扶桑树可是三足金乌的栖息之所,任何风吹草动他都知道,你今天想要树枝,明天是不是就得要树干,再过两天整棵都被你拔了,太阳星君岂不是要把我春生殿给踏平,这还了得?”
雁沄一听她越扯越离谱,连忙否认:“诶诶诶,我不是我没有,你可别乱说,我只是要个小树枝而已,就像你之前给我的银杏树枝一样,只此一枝,我便不会再来,再说你身为春神,只折下一枝,再让它长出来不就行了,就像取玄缨瀑布里舀一瓢水,你不说我不说,金乌根本发现不了。”
玄璎瀑布是从上三台经过流入人间江海,因瀑布来自天上,也被人间称之为天河。
青杉拒绝:“不行,你要多少功德和法宝甚至我的本命银杏都可以给你,唯独扶桑树不行。”
雁沄假装惋惜:“好吧,我也确实没时间帮你带种子。”
青杉想要挽留,但最终忍了下去,闷着头没说话,又跑到窗台把刚才那盆即将枯死的苗抱回来,继续对其施展法力。
那是她之前送来的月戎树种子,如今长到发芽阶段却忽然没了后劲,绿叶逐渐枯萎,根须断裂,青杉怎么对其救助施法都没用。
雁沄对她的动作不做言语,虽然不算亲密无间的朋友,但还算有点浅显了解,面前这位上神,脾性不是一般的......内向。
雁沄忽然想起她那个新徒弟说的话,问她:“你今年给花神花姑送寿礼了?”
青杉听后斜了她一眼,表情好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我的生辰在她俩之前,可从未见过寿礼。”
她们都没送,凭什么她先送。
雁沄竖起大拇指佩服:“这么多年,气也该消了吧。”
三人的恩怨没几个人知道原因,不说雁沄,就连对面花神花姑都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惹了这位神记恨几千年,不过大家各司其职,不来往也没什么,记恨就记恨吧。
青杉头也不抬:“说这话之前看看你自己,五十步笑百步,你比我强么?”
雁沄嘁了一声,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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