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圃坐落于玉京的最西方,旁边是滚滚黄河,循着黄河尽头能看到不远处的昆仑山,中间只相隔一个座粉红怡人的蟠桃园林,因西王母无暇顾及,由花神女夷花姑黄灵微代为打理。
百花圃种养着天下所有花类,花藤盘绕成一座巨大的宫殿,宫殿外层开着各不相同的鲜花,繁花锦簇,争相斗艳,牡丹宫殿立在广阔而又高低起伏的花谷中,庞大而又生机勃勃。
郁离第一次来,惊得合不拢嘴,还未走进,便花香扑鼻,使得心怡神悦,时有身穿颜色纷杂衣裳的花仙们,在百花圃上空飘来飘去。
穿着黄色裙衫和紫红色大裙摆的一双仙子见到外来人,满面春风地过来接待她,两人都知道她是雁沄的弟子,笑呵呵地一边领着她往牡丹宫走一边问东问西。
问答中知道引领她的黄色的是雏菊仙子,紫红色的是牵牛花仙子。
雁沄经常来这边帮忙照顾花园,与他们这些仙子关系不错,她们总会送她一盆花做感谢,今日见郁离捧着一盆枯花,心如刀绞,急不可耐想要抢过去瞧瞧。
郁离吓得心惊肉跳,紧紧抱着花盆,陪笑着说还是找花神花姑看比较好。
两位仙子面露难过,依依不舍地将郁离送到花神花姑所在的花园。
花神与花姑带着草帽,花园左右两边各站一人,中间相隔十几丈,双双躬身在满是万花的花林里额......除虫。
四周开阔,并未有其他仙人在周边,只有她们三个,雁沄跳出来现出原形,把花盆接了过来,不慌不忙走向离她们最近的花姑。
花姑听到动静,直起身朝这边眺望,花神在另一边忙于活计,并不搭理,好似没注意到有外人进来。
花姑上半身穿着短袖,下半套着灰蓝色的过膝短裤,双手戴着手套握着铲子和剪刀,若不是知道她是上神,乍一看真像凡间在地里劳作的青年,没有一点凡人口中的仙人气质。
仙人们都穿着广袖衣裙,长发高盘,仙气缭绕,和凡间古画中别无二致,这花姑和花神倒是反其道而行之。
郁离跟在雁沄后面,来到花姑面前,花姑脱下手套,取下帽子和她平视,现在是傍晚,又是初冬,凉气攀升,她的额头上却有一层劳作累出的薄汗。
花姑摇着帽子扇风:“你不是被关半年么,解封了?”
雁沄没搭腔,道:“今天下午春神来丘岛找我,你猜是为何?”
花姑奇怪看她一眼:“月戎树?”
看来她早就知道春神对月戎树颇为在意,也不意外春神会找雁沄来搭桥。
雁沄勾起双唇,笑得奇怪:“当然,不仅如此,我还问出,她为什么这么讨厌你们。”
花姑听到此话却没有多少好奇,只是点点头。
雁沄将春神的事娓娓道来,省去一些不必要的细节,讲出关键,花姑听后却莫名其妙。
不过很快又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花姑:“如果只因为这事儿的话,还是让她自己去怄气吧,反正当时我和姐姐瞧见了她,她在我们旁边却不现身,我们也不好点破,到头来倒还是我们的不是。”
两方各执一词,但听花姑这么一说,忘记现身好像也是春神能干得出来的事。
雁沄只是个传声筒,到底怎样她管不着,反正她是把话传达到了。
花姑:“你不是在丘岛关禁闭么,她在这个节骨眼跑去找你,然后再到我这来问方?”
雁沄:“那倒不是,顺便而已,主要来和你换金芙蓉。”
花姑单手撑着腰:“你连你手中的红秋英后养不好,我凭什么给你。”
雁沄摇头苦笑:“你一说这事我也苦恼,我岛上养的花草不计其数,却每个都活不过半月,给它们浇蓬莱的露水,施昆仑的肥料,埋不周的土壤,吃好喝好,却一点也不给面子。”
花姑不喜不悲:“仅此而已?你有探究过为什么嘛?”
雁沄赔笑:“这不是来问姑姑么。”
花姑面容松动:“你不适合种植。”
她对她没什么意见,甚至对她很有好感,但对她大大咧咧的心态不敢苟同,每每送给她的花苗无一活口,饶是她再喜欢她,也受不了自己的孩子们被这样迫害。
雁沄:“哪方面呢?已经给它们最好的了。”
郁离头一次见雁沄这样难过的表情,有一瞬间觉得她装地真像。
花姑于心不忍,严肃褪去,叹道:“我们送你花苗,你觉得是出于什么?”
雁沄:“心意?”
花姑看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解释道:“对,我们将心意送到你的手里,你又该如何?”
雁沄卡壳了,不确定道:“额……好好栽培?”
花姑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是其一;其二,花盆太小,需要更大的空间;其三,还需要爱。”
雁沄舔了舔嘴唇,手指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不自觉抽动一下。
郁离又见她表现出陌生的表情,心中乐开了花,这一趟没来错,居然还能在她师傅脸上看到这么吃瘪又无语的表情,原来她也有搞不懂的问题。
花姑:“你看,问题不就明了了,你只顾着给它浇水施肥,却从未关心它真正需要什么,你对它上不上心,它一清二楚,只在乎有没有给足肥料露水,活着就行,但有天突然死了,却不知道怎么死的,还纳闷,吃的喝的哪里短缺。”
雁沄表情异常诡异,眼睛望着枯死的花目光木然,喃喃:“是吗?”
花姑:“一直都是,只不过你从未注意过。”
“在你眼里它们只是一株花草,在我眼里,它们是我的孩子。”
“哦。”雁沄看不出情绪应道,目光紧锁怀中的枯花,干枯的花枝颓落在花土上,看起来荒凉又萧瑟。
花朵真是脆弱,需要爱才能存活,那野花怎么办呢?郁离怔怔地想。
瞄了眼雁沄,见她眉头微皱,心不在焉,看她的样子估计也在奇怪野花怎么能活的好好的。
花姑将花盆接过去,看到那片由春神强行注入力量救活的一片绿叶。
抬头道:“百花圃不会计较和春生殿的恩怨,会将方子送过去。”
雁沄回神,叫住准备转身离开的花姑,眼神恢复冷漠,“我要金芙蓉。”
花姑:“做什么?”
雁沄:“有用。”
花姑垂眸敛目,神色不容撼动:“我不太想来来回回说那么几句车轱辘话,金芙蓉五千年才开一朵,很是难得,若没有能够说服的理由,不会交付于你。”
夜幕席卷半边天空,厚厚的蓝纱从右边蔓延,群星伴随银盘高挂头顶,花神提着箩筐走向她们。
“怎么不和我打招呼呀,我等了好久。”花神饱满笑意中夹杂着一丝埋怨,人未走近声音先到。
雁沄表情瞬变,一展笑颜,朝她招手,辩解道:“明明你也不理我们。”
花神比花姑稍微矮一些,身形也稍显臃肿,笑眼盈盈嘴角上勾,比起花姑的平淡,她更显得兴致高涨和温润一些。
花神望向郁离:“这是你那新徒弟吧,一个月了也不带来瞧瞧。”
雁沄:“没时间。”
被关着呢,可不就是没时间。
花神上手摸郁离的脸庞,凑近仔细瞧她的眉眼。
郁离哪见过这阵仗,头一次见面的人就离这么近,吓得她大气不敢出僵在那,满眼只有一张杏脸桃腮粉面朱唇的脸庞。
花神看出她的真身,瞧着喜欢,又见她晃了眼,咯咯笑了起来:“你这徒弟真是可爱,古往今来竹仙甚少,真想抢过来当我徒弟。”
郁离刚还晕晕乎乎的脑子登时清醒,浑身一抖,怕自己听错了,忙问:“花神娘娘真有此意?”
花神挑了挑眉,拍拍她的头,笑道:“我倒是想呀。”
郁离又惊又喜,忙回头满眼星星地望向雁沄,那眼里溢满了求她答应的切盼。
雁她诡异地朝她笑笑,手臂一档,把她拦在后面。
郁离:“......”
心中咯噔一跳,完了,没戏。
就算花神真的伸手找她要人,只要雁沄不松口,她便永远是她坐下弟子。
正当她心如死灰时,只听雁沄道:“这事儿以后再说,我这有两千功德加上之前存在这里的酬劳,可否换一朵金芙蓉?”
郁离听后大惊,她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推后,是不是说明也有不愿意她这个徒弟的想法。
思即她顿时感觉眼前一片豁然开朗,身前的雁沄更是越看越高大,她身上的缺点也不是不可取嘛,最起码懂得放手。
她也从来没觉得这位花神如此神圣,最开始的郁闷一扫而空,变成受宠若惊。
谢天谢地,不幸中的万幸,她终于否极泰来,时来运转了,过不了多久就能逃离深渊走向光明,她应该早些来百花圃的,何不至于在岛上苦恼那么久。
花神思量片刻,摸着下巴瞥一眼一旁边不作言语的花姑,笑道:“这些功德还差得远,不过可以倒可以借你些时日。”
花姑目光淡淡,拾起手套抱着花盆直接走了。
像是话不中听,连待都不想待。
雁沄点点头:“多久?”
花神俏皮:“看我心情喽。”
雁沄没说什么,将功德给她。
花神并未查点,朝郁离嬉笑:“小郁离,你家师傅要拿金芙蓉干什么呀?”
雁沄警觉:“你想反悔?”
花神撇嘴:“你不说,难道还不准你徒弟说?”
郁离无辜地望向雁沄,只见对方不咸不淡扫她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懂了,在她师傅没松口之前,还是需要阿谀奉承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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