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无常匍匐在地上，不屈的声音从泥巴地上扬起：“公费旅游啊两位，难道不心动吗，一年才几天假期，你们只看护一个方位几百几千年不腻得慌吗！上班时间还能游山玩水不扣功德，天大的好工作啊！”
说完白无常照着他头踹了一脚：“活够了吧你，说这种疯话。”
郁离看得牙酸，问：“你们多久没放假了？”
感觉精神状态和七星娘娘有点相似。
黑无常倏然从地上爬起，白无常没注意，直接被他掀翻。
黑无常愤然道：“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你们经常休假？”
郁离莫名其妙，她能有什么表情？不是很正常吗，虽然玉京的仙人也不闲，但就算工作再忙，也是有休息时间的，可这话对面前这位有点疯癫的黑无常面前有点难以说出口。
就是因为她的犹豫，黑无常敏锐察觉到可能真如他刚才猜测一般，有很多休息日，登时气的两眼通红暴跳如雷。
“凭什么，凭什么，我都连轴转不眠不休三十年了，整整一万一百多天，两眼就没闭过，你们居然还有假期，我不准你们过这么舒坦，我要起义，我要打上九重天，给我死呃……呃……”
白无常再次用锁链缠住他的脖子，这次多绕了几圈，轻飘飘在他耳边附语一句，黑无常听后立马像被点了命穴，站直了身体，不再挣扎扑腾。
白无常松开他，他捡起地上被他丢掉的阴阳伞，没再说什么玉京，只催促搭档赶紧走。
白无常向两人抱歉后道别，跟上黑无常的脚步。
郁离看着这一场来去如风的闹剧，还没缓过神来，问雁沄：“白无常刚才对黑无常说什么，你听见了吗？”
雁沄：“她们有全勤奖，别忘了今天是月底，若是她们迟到，一个月可白忙活了。”
郁离唏嘘：“幸好没跟他们说你干嘛的，不然瞧黑无常的样子，能直接上来啃你。”
雁沄嗤笑一声没接话，转身走进鬼门关。
月亮已经冒头，寒气上升，在两山对立的中间凭空出现一道暗红的大门，门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个铜门环，不用她们触碰，一靠近，大门自动向外敞开。
里面黑黝黝一片，除了低矮的白雾，什么也看不见，连个人影都没有。
一踏进去，眼前霎时换一副模样，身后大门消失，入眼便是十几排如龙长队，分类排队，有人有树有鸟有猪有虎有虫有鱼等等等等，只要是生灵，这里都有。
这里天空昏沉，死灵站在青石地板上，地板两边是密密麻麻长势茂盛的绿色曼陀罗，花丛漫至远方，看不到尽头，花丛中星光点点，照亮着灰暗的黄泉路。
再往前是一条波涛翻滚的血河，河中腥气扑鼻，河上有座偌大的青石桥，有日夜二游神在奈何桥前把守。
雁沄冷不丁突然道：“要是时间充裕，没准还能在这和濛泽来个偶遇呢。”
郁离：“......这个玩笑不好笑。”
雁沄：“呵，谁跟你开玩笑。”
郁离：“我不太理解，你到底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和他相处的，你有把他当过朋友吗？”
雁沄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你也被那黑无常传染了？净说疯话——赶紧办你的事。”
郁离无语，被她顾左右而言他搞得火大，为什么总是遮遮掩掩，她这个时候就算说不把他当朋友又能怎么呢，她身为外人，也就听听罢了。
她没再管她，径直往拥挤地奈何桥上走。
“等等。”日游神和夜游神拦住她们，眯着眼睛观察，看出她们的身份后两两相望，疑惑道：“两位仙子来地府何事？可有任务文件？”
郁离：“没有任务，小仙找孟婆上仙借个东西便离开。”
日夜游神犹豫一会儿，道：“既然如此，莫要走这奈何桥，从桥上飞过去罢。”
郁离忙道谢，同雁沄一起飞到桥另一端，一落地，便看到八位女子分别站在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大锅旁，手里拿着一只大勺，旁边是一叠叠高耸的瓷碗吗，给亡灵舀一勺汤，看着他们喝下去后放他们进地府大门。
她上前询问，谁是孟婆上仙，女子指了指最左边那位年纪较大的中年女人，那是她们的师傅。
等郁离走过去的时候，只见那孟婆一副标准的微笑看着所有亡灵，随意扫了一眼她，目光定在雁沄身上，脸上虚浮的笑顿时真切起来，将手里的活计分给旁边的徒弟。
扭头朝她寒暄：“呀，我们雁沄来啦，好久不见呐。”
雁沄回笑：“好久不见，上次来看你，还没这么忙呢。”
郁离傻了，她师傅人脉已经广到连接天上地下了吗，这么恐怖！
孟婆嗔笑：“嗐，风水轮流转嘛，我姐姐让你来的吗，她说什么了？”
雁沄瞥了眼郁离：“不是，我徒弟脑子有点毛病，找你要点药吃。”
郁离一惊，她可从来没说过她来找孟婆干嘛，她怎么知道她因为记忆的事？还有，孟婆的姐姐是谁，也是九重天的仙？
孟婆：“哎呦，你都有徒弟了，我来瞧瞧。”
她把郁离拽到面前，捧着她的脸，按按她的肩膀，喜笑颜开：“哎哟，长得真喜人。”
说罢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待在你师父身边受了不少苦吧，告诉婆婆，你这脑袋是不是被她打坏的。”
虽然跟她也有多少有点关系，但孟婆这样直言不讳让她有点接不住话，只能尴尬地说不是。
雁沄责怪：“来这么久也不知道喊人，没礼貌。”
郁离：“......”
到底什么跟什么啊，她怎么突然从来借东西变成跟着长辈来探亲那不懂事的孩子了？
郁离恭敬行礼：“见过上仙。”
孟婆忙扶起她：“别听你那混蛋师傅的，她自己平日里傲慢少礼，有个徒弟倒是耍长辈威风了，不理她。”
郁离抿着唇，不知手脚该怎么放，尴尬地抓手心。
雁沄被戳破后脸色不太好看，但没说什么，只是冷脸站在一旁。
郁离和孟婆说自己记忆出了问题，好多事都忘记了，有朋友说孟婆汤可以忘记前尘往事，但若是少三味引，不但不会忘记，甚至可以将失去的一切记忆回想起来，且永远牢记。
孟婆没有反驳，只道：“这孟婆汤额外给你一碗倒是不难，但喝了下去谈何借呢。”
郁离倒没想到这一茬，她升仙一月有余，在她师傅手下根本没有做过正经的事，更没有报酬功德，现在是两袖清风，哪来的功德去换。
她把期盼目光投到雁沄身上。
雁沄冷笑，“这时候想起我的好了，没钱。”
郁离叹气，早有预料，转头道：“婆婆，您看小仙也刚刚成仙，还未在玉京扎实基础，可否赊个账，等小仙攒够钱，定立马奉还。”
孟婆笑了：“可你师傅是雁沄呐。”
她顿时心凉，气得咬牙向她师傅投射眼刀，从没想过雁沄俩字能牵连她也到黑名单上，恨不得现在就把她给踹了。
雁沄：“看我干嘛，我出门在外可从来不赊账的。”
她确实不赊账，想要什么都会先在主人那里打工，把报酬放在主人那里攒着，等攒够了才拿走法宝。
但介于她总干些小偷小摸和强盗行为，很难相信她真的诚心。
孟婆：“我看你手上这木藤手环甚是好看，还灵力充沛，将它与汤交换如何？”
郁离再次看向雁沄，这是她给她的，若是随意交换出去，把雁沄放在何处，得问她的意见。
雁沄看到她的目光，嫌弃地翻了个极致的白眼。
郁离爽快脱下藤环递给孟婆：“有劳婆婆了。”
孟婆笑眯眯地拿在手心把玩，剥掉外面装饰的藤蔓和彩珠，取出里面的扶桑根，一碗汤换一个扶桑，简直不要太赚。
她拿着空碗到前面徒弟们面前抓了一些东西丢在碗里，在七个徒弟面前一一走过后回到自己的位置。
手掌一扭，掌心呈现一玉瓶，在碗里挑挑拣拣，塞到瓶子里，最后走到一簇簇黑花丛前，摘下一朵也塞进去，封住瓶口剧烈摇晃。
当叮铃当啷如碎石碰撞瓶壁的声音逐渐变成稀里哗啦的水声后，再递给郁离。
孟婆贴心叮嘱：“不要太着急，回去后睡前喝，第二天一早，什么都会想起来。”
郁离欣喜又小心地接过，连连道谢。
心想目的达成，赶紧回去时，转眼发现雁沄又和孟婆聊了起来。
孟婆：“上面出了什么事？”
雁沄：“没事啊，很好。”
孟婆：“那是我姐姐生气了？”
雁沄好笑：“想问她的事大可不必这么绕圈子，她在上面很好，正好两个月后西王母会举办蟠桃宴，要不要上去和她聊聊？”
孟婆挪开视线，神色有些不自然：“算了吧，那么好的宴会，不想闹得不愉快。”
雁沄拍手喝彩：“恭喜你们，将春神和花神花姑熬了下去，期待有天你能熬到缘姥和司命和好，成为玉京和地府最后两位好死不相往来的神仙。”
孟婆惊讶：“春花和好了？什么时候的事？”
雁沄：“就前两天——你俩就耗吧，看谁耗得过谁。”
孟婆：“......”
雁沄袖兜里掏出个红荷包丢给她，“换扶桑根。”
荷包里面都是金灿灿的功德，但孟婆却顾不得看那，而是紧盯着荷包上熟悉的红线纹路。
她嘴角抽了抽：“不早拿出来......”
雁沄得意：“因为我喜欢恶心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