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种人怎么当神仙的?”郁离跟在她身后嘟囔。
雁沄哼着歌也不知听没听到,把桌上的沙漏倒过来,细小的沙砾一点点堆积在瓶底,而后随手一弹旁边种在花盆里的芭蕉树叶,本应该绿色的叶子却黄得发干,蔫了吧唧地看起来马上要命归西天。
屋子不大,设施却很零碎,屋内随处可见乱七八糟没有瓶塞的玻璃瓶,两张茶几上放着琳琅满目花色不匹配的茶杯茶壶,房梁挂着各种动物形状的云朵娃娃,仔细看还能发光,可以晚上照明用。
整间屋子充斥这她这个闲散仙用来消磨时间捯饬出来的无聊玩意。
再次感叹她的远大报复居然要栽到雁沄这种不思进取的人手里,简直暴殄天物,更加坚定决心,她得离开这个能消磨志气的地方。
雁沄回头瞥她一眼,不以为意:“那在你心目中,神仙该是什么样?”
“诶算了,别告诉我,我没兴趣听。”雁沄问出问题,又突然后悔一般又打断马上呼之欲出的郁离,结果让她一口气上上不去下下不来,憋得满脸通红。
不过更多是被气的,她恨铁不成钢,越发觉得自己在这里屈才,她应该去更广阔的职位发光发亮,而不是这一亩三分地看不到前途的地方消磨时间,也越发想给这个新师傅来一脚。
“你得接受新事物,不要被以前的想法绊住。”雁沄面对她斜躺在塌上,手上摆弄雾针包,余光不动声色盯着她的反应。
郁离不想听,看见她就来气,赌气把头扭在一边。
“你是妖精成仙,肯定和我们观念不一样,若是一意孤行惹了事,可别怪我没提前说。”雁沄对她的任性不以为意。
她一说这话,郁离想不听也不行,就算她再怎么讨厌她,要是真因为赌气导致疏忽重要的叮嘱,吃亏的可是她,即使别扭,还是认认真真竖起耳朵听。
雁沄翘起二郎腿优哉游哉道:“我虽为云仙,却不和云神为一类,也并非他坐下的云师,而是单独开辟出来的一小派,所以我能收徒弟。”
郁离心中鄙夷,不自觉撇嘴:“嘁,那就是闲散仙喽。”
雁沄晃晃翘起来的脚,“啧,你懂什么,不受管束没有必须要管辖的区域,不用每天起早贪黑工作,不用一天忙到晚,想什么休息就什么时候休息,不会有人定期检查有没有做好,做不做得好都没人训斥,你不知道生活有多好,这才是神仙日子。”
郁离嘴角抽了抽:“是啊,你估计连供奉都没有,自己倒乐得清闲,你这能者不劳的位置留着有何用,还非得找个人来接替,我看不是司命星君疯了就是我疯了。”
说完忽然反应过来有些话在心里说还好,但是若说出来那可就变味,暗恼自己对雁沄说再多也是白搭。
雁沄表情有一瞬间的难以言喻,不过很快又恢复她那天崩地裂只要砸不到她身上就无所谓的表情:
“没有供奉怎么了,供奉对其他神仙来说是人类给他们传达的信息和好处,对我来说是债,有了供奉就得帮助才能还债,俗话说得好,无债一身轻,多好。”
郁离鄙夷:“你倒会美化自己,所以你也就只能是个闲散仙。”
把自己说的多好听,就一闲人,到处嫌。
供奉可不是债,是凡人托神仙办事给的报酬,办成之后供奉变成功德,功德越多,神力越强,也能更好庇护信徒,对神仙来说是多多益善,百利而无一害。
上神以前都是小仙熬过来的,七星娘娘就是因为供奉多了才成为上神,别看她憔悴得不像人样,但香火非常旺盛,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织雾殿繁忙不是没有道理。
有些供奉少的小仙忙前忙后就为了积攒功德好增强力量,结果在雁沄嘴里就是债,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雁沄:“怎能用闲散仙一词一言蔽之,人家赤脚大仙不也是散仙四处云游。”
郁离满脸黑线:“这哪能一样,他是散仙你是闲散仙,你可别欺负我刚来懂得不多,这多一个字差之千里,他只是不怎么受东君约束才得散仙这一称呼,还有你猜人家为什么是上仙。”
她是新来的但不是傻子,赤脚大仙常年云游在外,帮百姓降妖捉怪,香火旺得很,把自己和上仙并齐也不看看她那二两重的骨头够不够上称。
雁沄笑了:“你说话真有意思,话都让你说了我说什么?”
郁离摊手闭上嘴,行行行你说,倒要听听能说出什么荒唐不经的话来,来让她开开眼。
雁沄说得口干舌燥,左瞧右看,探查无果后起身掂起水壶,发现水壶了也是空的,只得跑去院子的水井打了壶水去烧水,嘴里念念有词:
“都给我说渴了,热茶全给濛泽那水牛给灌完了,一个雨师还能缺水,非得跑我这来找水喝,说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郁离看她一边忙碌一边嘀咕的背影,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哪里怪怪的。
不对啊,这地方是个悬空岛,打井岂不是得挖通,哪来的水,她怎么没看到井?
郁离:“你在哪打的水?”
雁沄哼着歌心情甚好,没理她。
郁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抢她的话让她生气,估计她也不想继续之前的话题,顺势道:“你之前不是说还有桂花酒吗?”
雁沄将水壶放在火炉上,回头看了她一眼,勾唇笑道:“昙音仙子从来不会在我这逗留,就像桂花酒是我瞎编的。”
郁离刚才的歉意顿时一扫而空,忍俊不禁:“你真是……谎话连篇,嘴里有一句真话么?”
若是雁沄中了言灵誓,她打赌第一句话没说完就得被雷劈死。
雁沄莫名其妙:“你见我才多久,就把帽子扣我头上,我发现你对我的刻板印象也太多了,建议改掉这种不知名的想法。”
郁离没听清:“什么?”
雁沄指着她:“你改改。”
郁离听笑了,她既然都知道是刻板形象了,不去摆脱这个标签,证明自己与标签截然不同,她倒好,反过来指责她让她主动改掉这个印象,怎么想的?
在等待热水烧开的过程,两人突然陷入沉寂,一个看着窗外云层出神,一个垂头看地板神游天外,默契地谁也不理谁。
直到看到雁沄把烧开的水倒在茶杯里,对着茶杯口吹了半天热气,喝了一口还被烫了舌头。
郁离语气微冲:“你为什么不直接用法力降温,等它自己凉得等到什么时候?”
雁沄无奈:“我发现你对我意见,似乎不是一般的大。”
郁离一噎,她承认刚才言语不自觉流露出的烦躁她没忍住,说起来她这位便宜师傅即使不争不抢甘愿安常守分。
但扪心自问从她见到她第一面起,从头到尾都对她和和气气的,顶多说的话有时会炉头不对马嘴而已,反观她的语气倒有些咄咄逼人。
尽管雁沄置身事外,像个没脾气的受气包,可对她还是很好说话的。
说到底若不是雁沄这么朽木不可雕,安于现状,她也不至于这般浑身带刺。
雁沄见她没说话,笑道:“我还没发力呢这就蔫了,在我这里道德底线别太高,反正我们这点仙力也掀不出什么水花,不如自在一点。”
郁离:“……”
她没眼看,头扭到一边逃避视线,忽然看到靠门的柜台上放着一支银杏树枝,上面挂着七八片半圆形银色银杏树叶,树枝周身围绕着淡绿色的星光。
春神所居住的春生殿后面种着两棵万年巨树,一棵扶桑一棵银杏,她有个小习惯,若是有通知或邀请,便会摘下银杏树叶写下事宜,树叶会自动飞往收信人手里。
但每次只会一片,柜台上却有七八片,说明什么?说明雁沄经常去春生殿走动,春神直接给她折下一角树枝,这得是什么关系!
郁离看向雁沄的眼神变了味,七星娘娘说的没错,她确实要跟她这位师傅学习,很难想象雁沄还认识什么上神,悄无声息给她这个新来的徒弟一点小小的人脉震撼。
郁离:“师傅说得对,徒弟尊听教诲。”
雁沄:“?”
雁沄惋惜:“我还是喜欢你刚才和我抬杠的样子。”
她这师傅果然闲出毛病了,好好说话不听,非要找不痛快。
雁沄坐起身,看了眼窗外,“时候不早了,忙了一天得回去休养生息,这屋里的东西随便动不用客气,只要别发出什么怪声吵醒我就行。”
说完伸了个懒腰走进卧室。
郁离看着缓缓西落的太阳,此时刚过申时,天正大亮,甚至还未到傍晚,就要去睡觉,她一介闲人能有多忙,别跟她说刨个洞聊个天就让她费力劳神,那未免也太娇贵了。
看着柜台上的银杏树叶,她忍了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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