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嘛？”

郁离大老远就看到雁沄站在屋顶上，全身绷直双手张开，头微微上扬，杜鹃们站在她的胳膊上头顶上，俨然像个稻草人。

她说话的时候惊动鸟儿，吓飞几只杜鹃，其他没被吓到的瞪着眼睛看她。

雁沄单只眼睁开一条缝，瞥她一眼后又闭上，不咸不淡道：“这里不接收盲人，找七星给你织两颗眼珠子再来和我讲话。”

郁离看她像以往那样嘴上不饶人，放宽了心。

郁离跳上屋顶，八卦道：“司命被天兵司抓了。”

雁沄：“哦。”

郁离见她毫不惊讶，又道：“下一步应该就是换人，听说司命因为玩忽职守，私事公办被抓，司命殿这么重要的地方居然也敢乱来。”

雁沄保持动作表情不动：“我不想听废话。”

郁离汕汕：“好吧，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她期待她会说什么计划，只听她淡淡吐出一字：“滚。”

郁离没听清：“啊？”

雁沄踢她一脚：“离开，我的，视线，滚。”

她这一动，杜鹃们也随之一抖，没抓住她衣服的纷纷滑下去，随即又扑腾上来继续立在她胳膊和肩膀上。

郁离：“……”

许是被骂惯了，居然不觉得奇怪。

她看着杜鹃们，乍一看感觉少了好多只，以为是在后面鸟巢歇着，懒得出来。

她坐在她旁边没走，稍微往旁边坐远了一点，也跟着静静呆着。

总觉得哪里怪怪，但又说不上来，她静坐一会儿，却无法静下心来。

夕阳西下傍晚时分，天边一片橙红，阳光不再是那么刺眼。

她醒来第一时间找到雁沄问东问西，问完跑出去撞上扶摇说一大堆，然后来到不周和苍檀对峙两个时辰，从正午到傍晚，整整两个时辰。

不仅没有丝毫疲累，还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浑身有劲到能下田犁两亩地。

郁离终究闲不住，道：“苍檀洞府门前挂着两盏灯笼，一紫一白，代表你和扶摇上神吧。”

雁沄闭着眼皱眉：“吵死了。”

郁离一惊，下意识望向她脑后，或许她穿着黑衣还是高领，这会儿什么也看不到。

郁离：“那你告诉我你在干嘛，我就不吵你了。”

她听到雁沄重重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好像在极力忍耐。

“管的着么你。”

郁离：“确实管不着，毕竟你是你，我是我，哪能有像您这么深明大义做好事不留名。”

“哟呵。”雁沄冷笑，“开始指桑骂槐了。”

郁离谦虚：“不敢不敢，都是师傅教的好。”

雁沄嗤笑一声，“你不再是我的徒弟，昙音也听到了，你直接去司命殿她会给你重新安排。”

郁离：“不着急，我肯定会走，但不是现在，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你教我那么多，怎么可能一句话说断就断的。”

雁沄睁开眼，抖抖身子，杜鹃们飞离她身边，她照着郁离的后背狠狠来一脚。

郁离没招架，直接被踹得身子一歪，但好在反应够快，没顺着瓦片滚下去。

郁离到手拍后背被踩的地方，估计有好大一块黑脚印：“你干嘛！”

雁沄嗤笑：“搞笑，打你还需要预告一声？”

郁离哑口无言，确实不需要报告，想打就打，哪那么多废话，要真询问，谁乐意被踹啊。

雁沄从房顶跳下去，来到院里躺在摇椅上，双手垫在脑后，即使躺着，两腿也要别着二郎腿。

郁离本想看其他杜鹃在干嘛，四下张望，结果在西南方向不远处看到一个由远及近的身影。

是位穿着碧绿色琵琶袖衣衫长裙的仙子，腰间挂着水滴型令牌，是甘霖阁的人。

那位雨师越过禁令来到雁沄身边，郁离也赶忙翻身下去。

雁沄眯着眼打量她，口吻戏谑：“你们甘霖阁又一个弟子来我这丘岛，雨神知道吗？”

雨师元淼眸色晦暗，似乎心情并不怎么好，“受人之托罢了，毕竟你也不想让你徒弟郁离私自下凡的事被人知道吧。”

说话的时候顺势看一眼郁离。

郁离：“……”

看来当初她还是发现她的身份，但不知道是不是她脸皮厚了，居然不慌，甚至因为终于被外人提出来，心中颇为坦荡和释然。

雁沄挑眉：“哦？那你找错了人，她已经另谋高就，可不归我带。”

元淼对她的性格早有耳闻，知道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懒得跟她计较这些细节。

刚才因为凭空出现在甘霖阁大殿中央的一块影像，她大致猜出为什么雨神总不让弟子们和雁沄来往，且对她的事一概不言。

当时雨神正巧也在甘霖阁，一言不发地完完整整看完那块莫名出现的影像。

她的表情看起来依旧淡漠，叫来弟子帮忙跑一趟丘岛，在大家怔愣的瞬间，她上前一步揽下任务。

因为师傅的教诲，她只远远见过雁沄，从来不主动搭讪且一旦见到人影立马远离，如今出了这事，突然让走一趟，她得来看看这个曾经被封印又重见天日的堕神。

元淼从怀中掏出一个拇指大的小瓶子，里面是个翻动扭曲的黑线，另外两人见了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

她道：“我们从濛泽的身体里取出的东西，晓是从你这来的吧。”

雁沄抬抬眼皮，一脸豪横：“怎么着这位仙子，特地跑来我这问罪？”

元淼将瓶子丢给郁离，“仙子的事有的是人管，可轮不到我们甘霖阁，我只是替师傅跑个腿而已。”

雁沄来了兴致，坐起身：“哦？雨神还能有话跟我说，稀奇。”

元淼扯下腰间雨师令，那令像个储存空间，她的手能直接伸进去，在里面掏了掏，不一会取出两颗形状相同，一黄一青的圆丸。

元淼：“师傅说这两颗仙丹你或许用得上。”

雁沄：“她发癫？平白无故给我这东西干嘛？”

元淼还以为她下一秒会感谢，谁知道骂上她师傅，登时恼了，“好心当驴肝肺，你要不要！”

雁沄指着她：“你吃一颗，看有没有毒，谁知道呜呜......”

郁离赶紧捂住她的嘴，在元淼怒火达到顶峰之前忙不迭去接过圆丸，生怕身边这位祖宗又得罪人。

赔笑道：“替我们谢谢雨神。仙子莫生气，别跟她计较，她一直这样。”

元淼瞪她一眼，刚开始确实有点生气，但听到这样说，气想升也升不起来。

堕神的事过去太久，她来得晚，只是听说过从没见过，一些传言说堕神一生兢兢业业待人和善，就算是被抓的前一天也是笑盈盈的没有任何异样，谁也没想到第二天居然从上神堕落成魔关进牢狱。

虽然玉京并没有规定不能探讨这些事，但大家都不约而同能不提就不提，就算是话题不小心扯到，也都是小心翼翼的躲开。

若堕神真是雁沄，肯定如实说她多么混世魔王，传言也不会这么温和。

元淼：“我今日来，还有一事，雨师濛泽……不对，罪仙濛泽让我给你带句话。”

郁离感叹：“昨天被抓，今天居然就结案了，效率这么快？！”

元淼：“？”

雁沄挣开她，讥讽道：“睡傻了吧你，都八百年前的事了，还昨天呢。”

郁离惊呼：“八百年？！”

她把怔愣的郁离推远一些，朝元淼示意，“头七还有遗言呢，说来听听。”

元淼没在意郁离，道：“他问你，为什么已读不回？”

雁沄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下文：“没了？”

元淼点头：“就这，没了，他给你发了什么，为什么不回？”

雁沄五官皱在一起，表情难以言喻，似乎想到什么难以接受的东西。

她这表情引起另外两人好奇，都竖起耳朵等着她说话。

雁沄看着元淼期待地表情，了然道：“所以你还是来兴师问罪的。”

元淼：“你那恶念虽会钻进身体扰乱情绪，濛泽修为要比你高很多，抵抗它不是问题，但却因为这点小插曲而导致数以百计的生灵死亡，其根本就是他自己懈怠，知错不改。”

“那瓶里的恶念还是他亲自上交的，他早已发现问题但将错就错。”

“恶念只是小小的助剂，不是根本原因，他心不静，即使没有恶念，那场任务依旧会犯错。”

“若不是今日师傅突然说来送东西，我可能因为和你并无交集而永远不将这口信说出来。”

郁离一听，大喜过望，激动得快要跳起来，拉着雁沄的胳膊，“你听到没有，不关你的事，听到没有，不关你的事啊！”

雁沄的身子被晃得东倒西歪，厌烦地抽回自己的手。

元淼看着这场景煞是奇怪，郁离这反应怎么好像雁沄非常自责一样，但若真是自责，早去自首了，唯一有可能的是她觉得洗清嫌疑。

思即她看郁离的目光逐渐诡异。

“你这是什么眼神？看我不爽？”雁沄突然大叫，明明看得不是她，但莫名有种眼神很脏的感觉，就好像郁离是面镜子，而镜子中映射出她的影子。

虽然脏话没骂出口，但这眼神明晃晃骂着人，她可忍不了，说完就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准备上去打人。

郁离眼疾手快拽住她的衣服，生怕一个不留神，那锤天锤地不长眼的拳头落在元淼脸上。

元淼：“……”

元淼：“所以你为什么已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