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似曾相识的声音。
“玄门生,弟子道,道无常,莫负忘。”
她半梦半醒。
抬头,有人走在她前面,一袭素衣腰间有流苏坠坠——是剑穗,银剑似龙。
那人三千青丝束起,挺若松柏的身姿,蓦然间,她泪眼婆娑。
天边有鸦鸟猎猎,前方的人微微回头。
夕阳过分耀眼,让她看不清前方人模样——
睁眼,双瞳清明,不再是耀眼夕阳。
只剩余鼻腔间残留的一韵寒凉。
霜雪簌簌,外面又在下雪。
江知缇扶着头坐起来,发觉自己身处于一间木屋之中。
她从邬府里的大火里逃出来了。
江知缇抬起手来,垂眸。
她最后仿佛见到了师父。
福至心灵,猛地意识到这儿是哪里的她匆忙下床,却在发觉自己身上穿的衣裳后又是一怔。
不是她在邬府里穿的衣裳。
她端详片刻,后知后觉这是初见方子泓时,方子泓也穿过的那一身玄门弟子素衣。
但材质看上去比方子泓穿的还要好。
江知缇捻了捻衣角,不由得小心翼翼。
她从未穿过这样好的衣裳。
木门被推开,江知缇抬头,便撞入一双眸底凝霜清冷的眼。
“师父……”她喃喃。
“可有觉何处不适?”师父开口问道。
江知缇摇了摇头。
“静养几日,调息修生。”
江知缇如捣蒜般点头,呆呆的模样。
“……”
似是一声叹息,江知缇便听见师父叫她过来。
她便跟着过去,随即被轻轻点一点肩,坐在镜子前。
啊,是了,她刚起身,披头散发的模样想来端正不到哪儿去。
江知缇红了红耳垂,眼底有些忽闪。她随手抓起桌上的发带,作势便要将头发束起——
手腕处却被一丝寒凉点了点,随即寒凉绕指,将她手中的发带取走。
“坐好。”
她的师父在她身后轻声道。
江知缇登时依言端坐。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看着师父手拿木梳为她梳发。
她好似没有过这样,认真地端详自己的模样。
也没有过这样,仔细地看看她师父的模样。
师父在她身后垂下眉眼,双睫簌簌轻颤,三千华发一如既往地只束起发尾,偶尔垂下几缕,只是为本就好看的容貌增添几分柔和。
师父不光眸底淡淡,眉头亦是淡然。
似窗外霜雪,又似松上辉月。只余一点微丹唇,使人惊觉是人间道者。
师父为她梳双髻,垂下二缕青丝于双肩前,额前刘海分开拨至耳后。髻上有对蝶戏珠花,映衬着束髻的红色发带。
是再常见不过的女儿家装扮,乖巧活泼。
江知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往日里她习惯于用发带束起发根,不作髻,亦不作何珠花装点。
这髻上的珠花是师父送她的。
江知缇伸出手碰了碰。
“好看……”她有些喃喃,随后笑开眉眼。
“谢谢师父。”她转过头站起身来,道。
师父应一声,随后在她的目光下,从袖笼中拎出一只睡眼朦胧的霜圆狸。
江知缇双眸一凝。
“师父,这是……”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为何师父突地从袖笼中拎出一只毛茸茸的……狐狸出来。
应当是狐狸,一双有些圆润的兽眼形状,不难看出是狐狸特有的模样。
“霜圆狸。”师父说,将那只睡得迷瞪,被抓出来还没回神的胖乎乎狸子塞入江知缇的怀里。
江知缇只得接住,颇有些手足无措。
乍一抱住一只小生灵,她浑身都僵硬起来了。
“它、它名唤霜……霜圆狸吗”江知缇吞了吞。
“你也可以为它取别的名字。”
这便是要将这只胖狐狸给自己饲养的意思了。江知缇有些紧张,道:“师父……”
“它能在关键时刻保护你。”
江知缇只得将未尽的话语咽回去。
指望这只没睡醒的胖狸子保护自己……她觉得倒不如自己多修炼,变得更强大来得实在。
霜圆狸缓了好一会儿可算清醒了,意识到这人不经过自己意见随手把自己送人后,它浑身的毛顿时炸开。
“师、师父!”
江知缇被吓到,登时也一个激灵!
她什么都没干,但怀里这只狸子就是炸起毛来了,俨然一副凶巴巴的防备模样,随时都有可能抓伤人。
但是她不敢松手,这一松手,狸子可就摔在地上,成狸子饼了。
道尊:“……”
道尊微微垂眸,伸出一指来朝炸毛狸子的后颈而去——
又来这招!霜圆狸认得她这个姿势,显然又是要教训自己了。它着急慌忙地在江知缇怀里扒拉,随即麻溜地顺着江知缇的手臂,爬到江知缇的头顶去。
头上被只胖狸子压着,江知缇不大好受,又怕晃个头便摔着狸子,整个人只得如同木头一般僵硬地站着,梗着脖子挺起头。
“下来。”
道尊声音有些冷冷。
鬼才下来,待会就提溜着自己扔外边去了。
霜圆狸看着她这副模样,便知她这是有些恼了。
只有待在这个小姑娘身边,它才不会被这人抓着扔出去。
“你知道这样固执的后果是什么。”道尊微微凝眸,眼底冰凉。
霜圆狸:“……”
它有些踟蹰。
“师……师父。”江知缇挺着头,小心地伸出手去,拉了拉师父的衣袖。
“它……它不愿下来,过……过一会应该就好了。”江知缇有些欲哭无泪。
她是从骨子里便有些怕兽类的,无论是什么模样的兽,亦或是不会伤人的那种,她都有些害怕。
但也不是十分害怕,寻常而言,她还是能够碰碰的。只是这样近……她还是头一次。
但道尊摇了摇头,只一息间,江知缇唯来得及瞥见一抹霜色,随后头顶上一轻——霜圆狸被拿下来了。
胖狸子被掐住后颈肉只得四爪乱蹬,冲着抓住它的人不断哈气。
道尊:“……”
只消垂眸一眼,霜圆狸便消停了,安静如鸡。
毕竟再这样闹腾,它真的会被这人毫不留情地扔出窗外去。
江知缇看着它这副模样,突地有些怜惜它。
她伸出手去,摸了摸霜圆狸的脑袋,又挠了挠狸子的下巴。
这套动作……太熟练了,仿佛是她许久以前便会的。
霜圆狸被乍一这样熟悉又陌生地摸脑袋,挠下巴,一时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抓着它的人从不会这样做,只有它的主人才会。
但过去太久了,它早就忘了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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