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锦的尸体在鸡鸣之时被过路百姓发现。
茶楼掌柜哭天抢地,人人都道是妖魔未除,又出来害人了。
但经过仵作查看后,说人不是直接死在河道边的,是在某处死了之后,被人拉到河道边的。
可死人身上的骇人伤口以及空荡荡的胸口仍说明了这与妖魔离不开干系。
剖心吃肉,此举不是妖魔所为,还能是什么呢?
“一定是——一定是那个小浪蹄子!那个娼妓!”义庄内,哭哭啼啼的掌柜突然抬起头来,厉声尖叫。
仵作与官府来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那个小蹄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蹄子!一定是记恨我儿调戏了她的女儿,就招来妖魔把我儿害了!”掌柜歇斯底里。
此言一出,仵作与官兵皆面色一变。
“周赵氏,东西可以乱吃,有些话可不能乱讲!”官兵出言喝止她。
茶楼掌柜周赵氏竖眉登目:“怎的?还不让人说了吗?不要欺负我一妇道人家什么也不知道,我孩儿可是拜入玄门的!”
“周赵氏!你今日说的话,一旦被有心的外镇人听了去,会招惹来什么,你清楚吗?!”官兵怒了,一拍桌子瞪目对她。
周赵氏被他如此举动惊了一下,冷静了片刻后,也知自己方才的话属于历古以来的禁忌,便闭口不言。
“莲璃只是秀红院一介弱女子,且早在几日前离开了镇子,无作案机会。”仵作淡淡道。
周赵氏噎一下,心下不服,又开始哭天抢地:“那我儿、我儿就这么死了吗?!”
“官府总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消些时间查清此案。”官兵道。
言外之意便是由不得她追问,要她回去等候了,还很有可能就这般成为一桩找不到凶手是何物何人悬案。
周赵氏暗暗捏紧了帕子。
她从义庄出来后,咬了咬牙,低声对外面等候的丫头,道:“给我找人去抓!不论那小蹄子跑去了哪里,都给我抓回来!”
“定是那小蹄子引来了什么妖魔将人害了,明明妖魔已经被锦儿抓住了,怎还会害人?定是那来路不明的小蹄子得了什么妖法,引来了新的妖魔!”
她咬牙切齿,面露憎色,阴沉狠厉的模样让丫头不由得瑟缩一下,怯怯道:“奶奶,这……这人都不知何处去,咱们可怎么抓……”
且这没有公文便抓人……搞不好是会被抓去关牢房的。
周赵氏斥她:“你就不会去船夫那边问问吗?那小蹄子长得招摇,船夫会至于转眼便忘了吗?”
转眼,她“啧”了一声,索性匆匆回去,打算写书信与远在城里的那个人说一声。
这事儿蹊跷,不论周长锦做了什么,但她与那人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手里有那人的把柄,怎么说那人也得助力帮她。
思及此,周赵氏双眸一眯,嗤笑一声。
若没有点背景,她怎敢在这镇子上对着秀红院开茶楼。
与此同时,她也拉住了打算给师门上报此事的方子泓。哭诉儿子被妖女残害,希望他能够趁机出手收服妖女。
不过是一个无名无姓,穷山恶水来的妓子,胆敢将她儿子扔出大门,还害死她儿子。
周赵氏越想,越攥紧了帕子,几乎要将那一方丝帕揉碎。
只余面色并不好的方子泓在原地。
师弟死了,他需要回去禀报,这也意味着,护师弟不力的他必定要被师门惩罚。
师父器重师弟,他兴许会被逐出师门。
……
尽管那夜吞食它后,江知缇脑子比起往前清明不少,但仍要在人前装作一副痴傻模样,仍要忍气吞声地过活。
她没有足够的盘缠离开这里,去到别处后,极有可能被当做流民原路遣回镇子。
她也不知道她是谁,家在何处,父母是否安在。
一叶浮萍,不过如此。
野狗的尸块如同她所想那般招引来不少陌生的气息,江知缇按兵不动,等待那些陌生的气息渐渐发酵,成型。
也许,她吞食更多后便能记起往事了。
比若说她是何方人士,家在何处;比若她父母是否安在,姓甚名谁;比若她为何失忆来到了这里,还变成了哑巴……又比若,那个令她魂牵梦绕的一袭素衣,一柄长剑,一望无际的云海,萦绕之中的山峰,以及那一声“徒儿”是否存在。
一切的一切仍旧是谜团。
江知缇把缸里的水打满后,回厨房去给周赵氏熬药。
周赵氏最近的药材貌似多了几味,江知缇敏锐地察觉到了。
她将药渣摊开来看过,只看见了几样寻常的药材。
但她知道,多出来的还有一味,且不是这些能够浅而易见的药材。
江知缇炖上药,往小炉里添柴火。
知道了又如何?她不会去与周赵氏说。
雪又开始下了,今年的雪格外多,比起去年,前年来说都要多,且冷。
江知缇稍稍靠近炉火,隔着炉子的火来温暖自己在冰天雪地里有些麻木的手脚。
药熬好后也迟迟不见周赵氏身边的丫头来端,江知缇便在附近睡着了。
浑浑噩噩里不知道睡去多久,江知缇被外面的阵阵骚动惊醒。
她竖起耳朵听,听见了周赵氏打骂丫头的声音。
药已经凉了,她便重新起火,把药煮沸。
丫头没来,她只能自己端过去。
江知缇一瘸一拐地将刚煮沸的药汤端过去,还未走近,便看见了在雪地里挨骂的丫头。
江知缇眯了眯眼。
周赵氏身旁,多了些东西。
貌似是丫头给周赵氏端茶没端住,翻了,周赵氏便把丫头扽出去,让丫头跪在雪地里挨打。
江知缇看着周赵氏,周赵氏此刻双目隐隐发红,火气噌噌直上。
不大寻常——如此寒冷天气,人应该有些许懒怠才是,怎会如此肝火旺盛,易怒易燥?
丫头哭着喊着,求饶声不绝于耳,不知过去了多久,丫头渐渐没了声息。
“给我把她拖下去,泼冷水都得把她泼醒了!”周赵氏指使着伙计,上来将昏死过去的丫头拖走。
药送到了周赵氏手里,周赵氏接过,便不顾滚烫,就地喝了起来。
一碗汤药,她喝到后面竟有些急切。
像什么呢……
江知缇思忖片刻。
随即,她便笑了。
像那晚的野狗。
野狗吃东西,可不就是如此?到了后面都恨不得将碗舔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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