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环境有变动时,季照安才勉强觉得身上的伤养了个七七八八,至少不会疼得龇牙咧嘴了。
幻境不出方寸,不论在幻境中他和杜兴隔着几千里,出幻境时肯定都还在原地,季照安不担心找不到人,更别说他就不想找,那张脸现在看一眼他都浑身疼。
但他还没起身,忽觉头顶一黑,季照安下意识抬头,瞳孔一缩,忘了这茬了。
密密麻麻的巨蝎从天而降,这阵仗是要直接给他活埋了。
“季照安!”
季照安一个翻滚刚起势,就被人拉住胳膊冲出十丈外。
砰砰砰砰砰——
成堆的巨蝎噼里啪啦砸下,垫在下面的直接被砸得血肉四溅,看得季照安后背发寒。
垫下面的要是他……
“好冷。”杜兴搓了搓胳膊。
季照安点头:“是有点。”
“下雨了?”杜兴问。
季照安翻了个白眼:“你脑子还在幻境里没出……”
眼前忽然飘过什么东西,两人同时顿住,他们迟钝地交换了视线,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不定,于是缓缓转身抬头。
一只十人高的绿蘑菇浑身湿哒哒地滴着泥点子,像是刚从土里钻出来,垂涎欲滴地“看”着他们,眼见被发现了,悄悄散出去的孢子猛地在空中炸开,灰蒙的烟雾一下笼罩了二人。
杜兴急道:“屏气。”
已经屏住呼吸的季照安眉心一跳,伸手抓住杜兴反手就丢了出去,谁料那绿蘑菇比他更快,绿伞下倏而伸出细长的触手,一把抓住了空中的杜兴往回拉。
骨苍砍断触手,季照安拉住杜兴往后退,但这绿蘑菇实在狡猾,他反应再及时也还是吸进去了一些烟雾,更别说刚刚还开口说话的杜兴。
季照安震出灵力层想隔开烟雾,丹田处却忽然传来一阵刺痛,灵力层晃了晃,直接消散。
烟雾有毒!
无数触手紧随过来,不能动用灵力,季照安握着骨苍砍了一茬又一茬,四肢越发虚软。
他们退的速度赶不上烟雾散开的速度,季照安一手拉着神智已然模糊的杜兴,一手砍触手,压根腾不出手去拿符箓,气得在心里把杜兴从头发丝骂到脚趾头。
屋漏偏逢连夜雨,杜兴脚下被石头绊住,整个人直接软成一滩烂泥往季照安身上倒去,季照安本就无力的双膝直接软了,跪下去前终于没忍住嚎出声:“杜兴你个畜——”
一只手稳稳托住他的手肘,强横的灵力扫退触手和烟雾,经脉中涌入温润灵力,流水般席卷过丹田裹走了其中的毒素。
已经准备为自己要和杜兴死一起痛骂一场的季照安呆滞抬头,鼻腔一酸:“……师父。”
“嗯。”江熠接住斩碎绿蘑菇的凌鸿,将他拉了起来,“生心魔了?”
季照安把头摇成拨浪鼓:“没有,不是我。”
江熠勾出他胸口的长命锁:“怎么进这里来了?碰到什么了?”
这长命锁中被江熠留过一缕灵力和一滴心头血,关键时刻能护季照安一命,方才他在甬道中就是察觉到这滴心头血散了,才顺着这缕灵力赶过来的。
“碰到一群巨蝎,被撵进来出了点意外。”季照安长话短说,示意江熠去看还挂在他身上的杜兴,“他好像要被蠢……毒死了,师父你看看还有救吗?”
长命锁还好着,江熠放下手看向脸色乌青的杜兴:“还活着。”
他伸手要拉过杜兴,季照安却一咬牙给人背了起来:“还活着就是没死,这里风水不好,师父,我们换个地方再看。”
开什么玩笑,这人浑身脏兮兮臭烘烘的,他都嫌弃,别沾他师父的衣服上了。
江熠没有反驳,这里已经是靠近秘境中心的位置,对于这两个少年来说并不安全。
越过瀑布,江熠随便找了个荒芜的山洞让季照安将人放下,他伸手探过脉后看了杜兴一眼:“体内毒素已经被清了,没什么大碍。”
季照安诧异道:“那他怎么还昏着?”
“睡着。”江熠起身,淡声纠正他。
季照安:“……”
他前被追杀后被暴打,又险些丧命蘑菇口,背着人累死累活飞了一路,罪魁祸首居然就这么在他背上睡了一路?
季照安想掐死他。
“你给他吃了保命丹。”江熠平静的嗓音骤然响在耳边,不是询问,是陈述。
季照安恍然抬头,愣愣答道:“是,他那会儿摔断了腿,脸也乌紫乌紫的,起都起不来,看着快死了,弟子不知道该给吃什么,就给他吃了保命丹。”
“他中过蝎毒,炼虚期之下的兽毒可用我给你的清毒散解,断骨接上以灵力修复,内外伤用止血丹先止血,再辅以灵力修复。”江熠往里走了几步,盘腿坐下,看向季照安,“这些小伤,大材小用了。”
季照安应声,乖巧挪到江熠身前蹲着:“我记住了,师父,保命丹往后不给别人用了,只给师父和我用。”
江熠不置可否,垂眸看他:“手。”
季照安乖乖伸手,江熠搭上去,灵力流转将他的内伤疗了,才问道:“怎么伤的?”
季照安顿时苦大仇深起来,瞪着几步外躺着的人,又气又委屈:“他打的!”
说罢,他拿出长命锁心疼地摸了摸,捧到江熠面前问:“师父,长命锁没事吧?”
江熠看了一眼:“天阶法器,没那么脆弱。”
季照安松一口气,干脆也盘腿坐下,开始给江熠讲自己究竟都遭遇了什么,自己的心魔幻境被一言带过,着重讲了他被杜兴那个王八蛋坑了几次。
讲到他用长命锁唤醒杜兴时,又把长命锁拿出来摸了摸,开心道:“法器护主,果然没错。”
江熠:“……”
江熠无声叹气:“法器护主,但功能也各不相同,万不可再用长命锁去挡刀剑一类的攻击。”
他的心头血就拿来挡筑基期修士的一剑,江熠也是没想到。
季照安点头,收好长命锁:“我记住了。”
季照安天花乱坠讲完,抓着正闭目养神疗伤的江熠的袖子,抬起手把兽环伸到他眼前:“师父你看,里面那十只巨蝎是最壮实的,壳也是最亮的,还有那只心魔……哎?心魔呢?”
兽环是空间类法器,江熠给季照安的这一只里空间巨大,前有湖泊后有山脉,中间还有几个小院和万亩灵田,养千只灵兽都绰绰有余。
江熠眼睛都没睁开,神识进去扫了一眼,把十只早已醒来开始胡乱攀爬的巨蝎搜出来,用灵力捆了丢一起堆着,将散落的符箓碎片清出兽环,分神回季照安:“你给它困住了跑不了,被巨蝎分食了。”
季照安张了张嘴:“……啊。”
江熠道:“无妨,为师教与你的东西都记得,不错。”
季照安顿时又神采飞扬起来,抓着江熠的袖子摇了摇,期待地问道:“那师父,弟子是不是也不笨?”
江熠沉默一瞬:“……嗯。”
季照安:“师父,你不看着弟子说吗?”
江熠睁眼,看着季照安光彩照人的瞳孔:“不笨。”
季照安心满意足,他就知道,师父从来都不觉得他笨,只是觉得他根基差而已,那个什么破心魔幻境就是胡扯,还想借此让他生出心魔,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江熠看着又蹲回杜兴跟前的少年,即便季照安并没有和他说自己的心魔幻境里是什么,这么一问,江熠也猜出了个大概,一时竟有些庆幸,好在季照安不记得十岁前的事情。
江熠二十岁收季照安为徒,那时季照安不过五岁。在那之前,江熠并未收过徒弟,也未曾教过什么人,只按照自己学的过程去教那个幼童,然而五岁的孩童根本做不到看他写一遍字就自己也会写,更不能在他通读完一篇文章后就能倒背如流。
季照安甚至根本就不识字。
江熠一度被季照安的蠢笨震惊到,气得去找师父,说这徒弟太笨了他教不了,圆头圆脑的小季照安跟在他身后,看到师祖无奈的神色笑着拍了拍手掌。
江熠收下季照安的前半年,日常就是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笑嘻嘻的季照安,每日去师父面前确认这孩子在常人中已是聪明伶俐的……直到半年后季照安引气入体,正式走上修仙一途,江熠才认命般劝服自己:这是他的徒弟。
季照安蹲在杜兴面前,皱眉道:“师父,那巨蝎太丑了,我再去抓一只别的灵兽来吧?”
季照安尚未突破,他不说,江熠也有意让他再去探探,闻言应了一声:“叫他一起。”
季照安扯住杜兴的耳朵:“别睡了,起来!”
杜兴眉头微皱,偏头压住了他的手继续睡,季照安嘿了一声,但不论他怎么推搡,杜兴都能翻个身继续睡。
季照安气不打一处来:“师父,我能不能揍醒他?”
江熠眼皮都没掀开:“嗯。”
季照安摩拳擦掌,一巴掌堪堪甩出去,杜兴整个人一弹,猛地坐起来抚着心口,惊恐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这噩梦太吓人了。”
季照安顿了一瞬,狐疑地眯起眼,随即被杜兴抓住了停在半空的手:“快跑!那蘑菇要追上来了!”
季照安一把按住起身要跑的杜兴,微笑道:“我师父还在这呢,你就是要赶去投胎也得先问个安。”
杜兴浑身一僵,老老实实转身,头都没敢抬:“无忧长老好。”
江熠应过后,两个少年才退出山洞,刚走出两步,季照安一把揽住杜兴的脖子,笑眯眯道:“你方位判断的好准确啊,看都没看就知道我师父坐在哪儿。”
杜兴硬邦邦道:“无忧长老气势逼人,不用看。”
季照安胳膊用力,勒得他呼吸不畅:“是吗?”
杜兴淡定点头。
季照安忍无可忍,一脚给他踹了出去:“你个混蛋早都醒了居然装睡!你吃了保命丹屁事儿没有,我浑身伤还要背着你,你怎么不去死!”
杜兴嗷一声捂住屁股:“又不是我要你背的,季照安你是不是有病!”
再给他十个脑子也不会抽风到去直面无忧长老,天知道他废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装得风轻云淡!他又不是季照安这个幸运变态,他才不要往前凑。
照安:我机灵坏了!根本不可能笨到师父。
江熠:有点败家,还能接受。
杜兴:只要我不醒,一切都与我无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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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碎魂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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