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在海水中一闪而逝,左拐右转地钻进一从海草中,而后在一扇不足半人高的石门前停下,扭回脑袋等着。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小蛇亲昵地凑上去蹭了蹭,乖顺地沿着虎口游向腕骨处盘起来。
“主人,到了,就是这里,整个秘境中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
那只手按上石门,小蛇急忙支棱起半个身子:“但——”
石门轰然打开,巨力陡然袭来,来者不及反抗便被推入石门内,黑暗犹如实质,身后石门不过刹那已然合上。
“沉川!”
“……但魔气也很浓。”沉川吞咽了下,默默补上后半句。
呼吸声粗重,又被黑暗无声吞没,一个响指打亮方寸之地,映出一双漂亮到张扬的眼睛,上挑的眼尾勾在明暗交界处,氤着一点比鲜亮小蛇更危险的似笑非笑。
“学会先斩后奏了?”季照安非常用力地在沉川脑袋上弹了个脑瓜崩。
“嘶嘶嘶——!”
沉川委屈地用尾巴尖摸了摸脑袋,感受到季照安谨慎向前,它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碰了碰季照安的护腕:“主人,如果无忧长老知道是你故意拉他进来的,他会不会生气啊?”
季照安勾了下唇:“哪种生气?”
沉川:“?”生气还分种类?
沉川忧愁:“无忧长老会杀了我们的。”
季照安点头:“嗯,那还挺帅的。”
沉川:“……??”
“可是你打不过啊!”
“那你先死我前面。”
“那你也只能多活两息!”
“够我抱一下了。”
“???”沉川气得直吐信子,“主人你是不是在敷衍我!你是不是不敢再戴那张脸出现在无忧长老面前了?!”
季照安:“……”
说实话,他还真不敢,江熠那会儿是真生气。
季照安有点后悔,他捏闻风的本意是方便行事,也方便他见江熠,结果现在这个身份也被他作废了。
他不敢直接出现在江熠面前。整整十年,江熠从未找过他,一丝念旧情的意思都没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以什么名义接近江熠,他恨江熠绝情,也怕江熠绝情,可再怎么他也没想过要杀江熠!
季照安一想到江熠神色淡淡地问他想不想杀他就上头,他在外面这么多年把自己打扮得像只灰老鼠,说句苟且偷生不为过吧!结果江熠扭头就能把命交给一个无名散修!害得他一气之下没忍住脾气。
季照安恨得牙痒痒:“等我拿到阿鼻菩提,破境后有的是机会。”
“谁!”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历喝。
寒意紧随而至,季照安立时后翻,熄了火光。
衔枝戒匿了气息,沉川无声游到他肩上,季照安被浓重的魔气搅扰得心绪烦乱,方才借着和沉川聊话转移的注意力瞬间集中,戾气不受控地涌上心头。
察觉到前方失去目标的人开始慌乱,季照安挑了下眉,指尖无意识在空中缓缓点了两下。
沉川感知到主人的变化,兴奋地绷紧了浑身的鳞片。
下一刻,红蓝如暗夜闪电划破黑幕,惨叫声骤然响起。
*
形势所迫,江熠再恼怒,也没有顶着脾气拒绝闻风的好意,他出门在外没有带灵石的习惯,这秘境中灵力算不上充沛,吸收灵气灵石是最好的选择。
待那种空荡荡的无所适从感退去,丹田识海再度充盈,江熠重整仪容,破开迷阵,六个在阵中抓瞎的弟子抬头时几乎喜极而泣:“无忧长老!您没事!”
杜兴左右探头:“您灵力恢复了?那个闻风呢?他没有对您不利吧!”
“嗯,他走了。”江熠看向这几个弟子,“你们想去哪边?”
这秘境如今已经有四重天地了,那滩淤泥显然是只许进不给出的,这重海底尚不知究竟有些什么,江熠不准备放任这一队连迷阵都破不开的弟子独自行动。
六人互相看了看:“长老可知闻风去了哪边?”
江熠:“?”
杜兴解释道:“外面一直在传闻风能找到灵气最充裕的地方修炼,他那般敏锐,既然愿意单独离开,肯定是发现好东西了,我们跟着他肯定没错!”
江熠没反驳,指了个方位,六个弟子整齐划一折身跟去。
石门低矮,六人砸了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齐刷刷看向他们无忧长老想求助,结果发现江熠根本没有在看他们,且姿态放松,负手背对他们,眼见着是没有要出手的打算。
叶繁张了张胳膊,作环抱状围住那石门:“这也太小了,真不是墓碑吗?这里面能有什么?”
一女弟子在他脑门敲了一下:“字都没刻一个,怎么可能是墓碑?”
叶繁捂脑袋:“胡黎月!”
胡黎月作势要拉开他:“走走走让开,我来。”
轰——
“什么动静?”六人当即警醒,四处张望。
轰隆——
“!”六个弟子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围在他们四周的海草长而茂密,缓慢而有节奏地摇摆,看不出任何异样。
轰轰轰轰轰——
杜兴一把拉开拦在石门前的两人:“小心——啊!”
石门震颤着打开,吐出一串人影,一个接一个砸在叶繁身上,叶繁情急之下只来得及推开胡黎月,自己被砸得倒在杜兴身上。
江熠眉心一皱,人还未转身灵力已经出手,快准狠地捆住那串人影掼到一边。
“魔修?”
“魔修!”
疑问和惊叫同时出口,六个弟子顿时散开分站江熠两侧,法器出手就打,结果发现没有效果,所有攻击穿过魔修们的身体轰碎了一片海草,于他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但那几个魔修还是缩成了一团,震惊地瞪着江熠:“你你你你你……”
你了半天没有后文。
江熠眉心一压,一个魔修终于捋直了舌头:“你你你怎么也能捆我们!”
江熠:“……”
六个弟子:“……”
江熠抬手,五指瞬合,灵力绳骤然收紧,绞碎所有被捆缚的魔修。
“………………”
眼见着几只魔魂惨叫都没出口直接消散,六个弟子目光发直地咽了咽口水,不约而同缩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江熠化作流光钻进石门后。
杜兴跳起:“跟上啊!愣着干嘛!”
“哦哦哦——”
石门内灵气充沛,魔气也同样浓郁,甬道上不见天下不触地,黑洞洞地吞下闯进的每一个人。
江熠的神识肆无忌惮铺开,转瞬拢过千万里,其间隐约透出的怒气令人畏惧地压过每一寸天地。
杜兴几人差点被压成肉泥:“长……呼——”
他们跟的快,被神识扫到的也快,好在江熠尚存理智,在碰到他们的瞬间及时收了回去。
凌厉剑意自远处逼近,不由分说钻进他们的法器中,六道渡劫期剑修的剑意,一人一道,六人当即挺直了腰杆,觉得就算碰上大乘期那也不是事儿。
——这是好消息。
坏消息是:无忧长老显然有自己的事要去解决,暂时带不了他们了。
幽幽萤火照亮六人或喜或忧的面庞,杜兴大手一挥:“有无忧长老的剑意在,怕什么,这可能是我们实力最雄厚的一次了!若连这都不敢闯,干脆也别修炼了。”
另外五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是是是,走!”
“走!杀穿秘境!”
……
神识所过之处,魔魂尽数湮灭,直到一道更为强横的神识逼退江熠的,江熠仅顿了一下,随后不退反进,顶着全方位的威压提剑直逼那道神识来源。
“无知小儿!”
浑厚有力的怒音同神识一道压向江熠,江熠被震出一口血,却低笑了声:“找到了。”
火红灵力爆燃升空,炸出百道血色廊桥,照亮周遭方圆十里,现出乌黑高塔一座。
江熠携剑悍然劈下——
铮——
高塔岿然不动,凌鸿脱手,江熠滑出百丈半跪在地,元神震颤,呛出血丝。
塔内传出戏谑之声:“渡劫小儿,你伤本座子民万千,如何赎罪?”
寒光闪过,凌鸿战栗着飞回主人手中,江熠面无表情站起:“如此说来,阁下子民在外蛊惑人心虐杀千万,阁下不闻不问,又该如何赎罪?”
“你这小儿好没道理,此间外事与本座何干?”
“现下便有了,是他们所为致你子民惨死。”高塔之下,江熠袍摆翻飞,声线冷厉,“一个时辰前进来的青年修士何在?”
“本座怎么……”那声音停了一下,饶有兴致开口,“你是说那个被种了我魔族蛊虫的小子?”
江熠神色一冷:“人呢?”
“身中魔蛊合该为我魔族傀儡,为魔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杀我魔族子民还不知悔改,死了。”
江熠嗤笑:“你舍不得。”
“……”高塔内安静片刻,幽幽笑开,“你为他而来?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师父。”
一记灵力轰然砸出,高塔根部烟尘四起,那声音放声笑开,又倏然顿住——高塔下封印堆叠、重逾千斤的玄铁门隐隐裂开了一条缝。
江熠冷声道:“放人,否则我轰了你这高塔。”
“……”
塔内有金属碰撞声响起,像是重重铁链相撞,那道声音阴沉了许多:“他是你徒弟,能杀我族魔魂,你能破这重叠封印,人族讲究一脉相承,你是解仪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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