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过窗台,吹响了挂在上面的铃铛,坐在窗边的两个年轻的灰袍修士停下手中的动作,一齐看向窗外,叹息声先后出现。
“师兄,那个鬼修真的好眼熟。”
“嗯,我也觉得,他很像师叔的……”陆文章顿住了,那位师兄的死很是突然,师傅对他们耳提面命在哪都不要提他,那时年幼,只见过师兄两次,他现在也不敢断定那个鬼修的身份。
师叔亲近那个鬼修,他们便相信师叔,姑且信任一下他。
“咦?师傅的信。”沈岭走到窗边接下冒着金光的纸鹤,抖了抖手将信打开……
南屏山来了信,谢明微被命令滚回去,两个小师侄还追到他身边。本来计划昨日就回去,但谢明微突然犯病,听完小师侄的传话就吐血晕了过去,他们只好先停下来帮他休养身体。
四月的天,屋内还是冷嗖嗖的,薛远诀刚给谢明微喂完药,又去屏风后准备药浴。谢明微伤身伤神,可以用药浴锻体,小师侄把身上的仙草灵药一股脑扔给薛远诀就跑远了。
谢明微靠坐在床上,捧着一面小铜镜看自己病死鬼一样毫无血色的脸,余光却在瞥鬼徒弟。他就说这小兔崽子还留有一手,好歹是他徒弟,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丢了形体。锦州城时他哄徒弟哄晕在大街上,这小崽子马上变回人型。
“走吧,我准备好了。”薛远诀快速走到床前叫了他,谢明微搭在他的手臂上由他搀扶着走过去。
鬼徒弟身上背着着他的小布袋和那串铜钱串,虽然他努力解释那几枚铜钱并没用,但薛远诀还是抢过去,并留下狠话“敢拿回去我就继续钻袋子里”。
小徒弟知道了他在意的事,但不够多,又因为不自知的傻气,让威胁变得很没气势,谢明微想到这忽然笑出声,喉咙一痒便弓着腰咳嗽,薛远诀皱着眉头帮他缓气。
好不容易走到屏风后,谢明微解开腰带,站在一旁的薛远诀不自在地撇开头忽然走到屏风后。他像是发现了有趣的东西,也跟了上去,手里解衣服的边作也没停。
“来跟师傅一起洗吧。”
“越矩了。”薛远诀转过身继续站着不动,语气有些软,“你如果有事可以叫我。”
不知道为什么,自锦州城那一出事后,薛远诀对他态度软化了许多,至少他现在是完全收了杀心,甚至默认了师徒关系,但他也会遵守一些师徒礼仪。谢明微宁愿他一边喊打喊杀一边给他当小尾巴,也不想看他别扭的样子。
"你不想寸步不离照顾病入膏肓的师傅,对吗?"谢明微说着,侧过身掩嘴咳了一会儿,再扭回头就对上薛远诀幽怨的目光,他也露出失落的模样。
薛远诀心中又气又委屈,心想以前他都不让他靠近侍奉洗漱,他都习惯了,现在他怎么……
空气安静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衣料摩擦的声在屋子里出现,谢明微两臂撑在边上靠坐在浴桶里,两眼禁闭,任凭身后的人握着他的右手引导鬼气在体内流动。
薛远诀最后还是跟他进来了,不过只坐在身边陪他帮他搓背。药浴的药性有灵力引导会更好发挥,但是除了小师侄也没其他人能给他灵力了,谢明微把目光放到了徒弟身上。
药浴好是好,但谢明微快要受不住了。自从鬼气在体内流转,从骨头里往外蔓延的疼痛让他身体发颤,他感觉心口仿佛被捏在别人手中,动一下就是压抑的闷痛。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硬闯了,反噬的代价太大了。
“远诀……”
谢明微有些意识模糊,他努力睁开眼睛,呼唤徒弟的话最后只能吐出一些气音,身体渐渐滑入水中……
再醒来时,谢明微发现自己还在浴桶里,·他的视线还未完全清晰便看见坐在对面的人,恍惚了一瞬意识瞬间清醒。薛远诀只穿了一件裘衣,安安静静坐在对面,眼睛依旧白茫茫一片,见他醒来,他才歪着头打量他。
身上已经不痛,谢明微从半死不活的状态活了过来,又有精力去想一些事情,他自然地伸手摸摸鬼徒弟的脑袋,手心瞬间冰冷。
“我可以出去了吗?”水已经变冷,他感觉自己再待下去也无用,便起身离开。
穿衣服时,薛远诀低着头接过衣服替他系腰带。他本来就比薛远诀高了小半个头,现在薛远诀低着头,他看着胸前那颗动来动去的脑袋,忽然上手轻抚。
薛远诀抬头躲开他的手,系好衣服就去一旁拿自己的衣服,谢明微也赶紧粘上去,薛远诀不理会他,自顾自穿上衣服。
他的左胸有一道疤,是剑伤,谢明微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远诀,你的嘴——怎么啦?”他刚才就注意到,薛远诀的下嘴唇似乎是被咬破了,有些红肿,破口的地方还能看见血。
薛远诀不语,忘记了谢明微的虚弱,扯开他放在自己嘴边的手时用了较大的力,谢明微脚步踉跄了两下就要往后倒,薛远诀顿时心急将他的手拉住扯到自己怀里,谢明微刚站稳就顺势揽住他的肩膀。
“远诀,我的好徒弟,告诉师傅,是师傅咬的你吗?”谢明微的声音故意翘了个弯,听起来是在蛊惑人。
薛远诀:……
在鬼徒弟直勾勾的打量下,谢明微松开手,脸上的笑也收敛起来。他就是故意调侃徒弟的,没想到真是他干的啊,那以前、以前他们师徒俩的关系……
谢明微只是丢了记忆,并不代表丢了礼义廉耻,他今天都能亲他亲的这么用力,那以前……他想了无数种可能,越想越觉得自己不简单。
见证了谢明微的脸色变化,薛远诀也放松下来。谢明微痛晕过去后,他才发觉那些药有多霸道,谢明微的情况比他起初看到的还要严重,修道之人丢了道心无异于普通人丢半条命,想活下去还要好好养身体。
他的鬼气怎么也不能将药性挥发出来,谢明微的师侄又没有足够的灵力,抱着谢明微思索了许久,他想到了自己魂魄里的三缕生气。活人有九缕生气,分别附着在三魂六魄上,而谢明微的生气仅比他这个死人多一点点。
若是用自己的一缕生气助他,那应该能让他的身体好一点。
薛远诀为他嘴对嘴渡去生气,结果他突然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又舔又啃的。在他的意识里,这应该是拥有男女之情的人才会做的这么深,被谢明微这么一搞,他感到很不舒服。
但看见谢明微病恹恹的模样,他郁闷不起来了。
谢明微尴尬地咳了两声,带着薛远诀走到床边坐下,他的眼神上下左右飘了一遍,这才敢看薛远诀,“你的眼睛……”
“我喜欢这样,假的眼睛就是假的,我不要为了别人去弄自己讨厌的东西。”
“好,师傅也喜欢你现在的眼睛,别人敢对你不利我就打回去。”谢明微拍拍胸口,却引起一阵的咳嗽,掩着嘴咳个不停,薛远诀边给他喂水边拍背,眉头越来越皱。
“你不要动太多情绪了。”
有徒弟就是好,病了还能端茶送水贴身侍奉,“嗯,为了师傅的身体,你能把我的那个布袋和铜钱挂还给我保命吗?”
……
云海之中,一艘船穿行其间。甲板之上,两个灰袍修士坐地与离他们六尺远的黑鸟对视,那黑鸟浑身冒着黑气,一看就是鬼域来的,血红的眼睛看他们时就像看猎物。
陆文章和沈岭虽然有信心打鸟,但没什么信心打它的主人,师兄弟二人坐在一块警惕地看着谢明微所在的方向。
船舱中,只有一张软榻和一个木桌、三个凳子。谢明微靠坐在榻上,任凭薛远诀给他的右手包扎。
他的手真是多灾多难啊,摸一下自己的剑灵还被剑割的满手口子。谢明微恶狠狠地盯着自己腿上的布袋,里面的小东西被符阵封住,此时只能安静感受到前主人的愤怒,却不能动来动去缓解不安。
“远诀,你把你的长命锁给我,我要看一下。”
闻言,薛远诀下意识捂住长命锁,但很快他又将其解下递给谢明微。
谢明微一会儿掏掏那个布袋,一会儿将长命锁翻来翻去在上面滑动手指,薛远诀为他倒了碗水放在榻边,然后悄悄出了门。
陆文章察觉到门开了,他将视线放到船舱门口。只见来人身着一身灰袍,头发全部束起用一根黑带子扎好,高挑的身材让他手提着剑更显意气风发。但他的视线上移,却见那人的眼睛全白,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肉皆为死白色。
“你、你好。”沈岭率先起身朝薛远诀打招呼。
薛远诀瞥了他们一眼,随后就走到桅杆下面坐着,抓着衣摆开始擦拭手中那把通体漆黑的剑,沈岭看见擦过剑身的地方都沾了血一样的红色。
原本跟他们对视的黑鸟看到主人过来了,扑腾着翅膀飞到薛远诀身边,发出了十分难听的叫声。
谢(大哭):我不该没收你的知识启蒙书的
薛(挠头):他为什么要咬我,亲嘴已经很逾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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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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