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你现在是个凡人。”
恶鬼分了一截影子去门外,不一会儿,卷回来一个碗。
白月舟接过来:“谢谢。”
“虚伪。”
他又不说话了,一碗热汤入腹,这才觉得身子被重新唤醒,摇摇晃晃站起来想去拿衣服,恶鬼缠了上去:“做什么去?”
“我想吃饼。”
“……”恶鬼没好气道,“大半夜的哪里有卖的,你老老实实躺回去。”
白月舟坐在床边,仰头看他,脸苍□□致:“可是我饿。”
恶鬼语塞了一下:“你饿死鬼投胎是不是?”
“那我难受。”
他看起来是真的很难受,捧着肚子躺在床褥之间,晕开的黑气薄纱般笼罩着他的肌肤。原先那股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冰被稀释,疲乏与憔悴让他看起来像易碎的瓷器。
“你死了会当鬼吗?”
“我好像不能转世了。”白月舟语气平淡,好像要从天地间被抹杀的人不是他一样,“我的灵魂已经四分五裂了,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仇什么怨,就现在报吧。”
他的嘴被掐住抵着牙关,恶鬼拿了小桌上的冷水就往他嘴里灌:“少在这里卖惨,漱口。”
白月舟呛了水,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毫无血色的肌肤因为用力上红。和一个鬼没什么好说的,他又不是有什么癖好,这鬼爱信不信吧,飞升了自然不怕他,彻底消失他也找不到自己。
蛮横地把他的嘴冲了一遍,几根触手钻进他的嘴里,紧跟着舌尖抵上温热的触感。
白月舟茫然了一瞬,鼻尖动了动。
“饼?”
恶鬼凶他:“不是说要饿死了么?”
“偷的?”
“嘴要是不拿来吃饭的话,就干点别的。”
白月舟咬了一口,饼隔水蒸软了,内馅和云瑾河先前给他的干饼一样,估计这鬼从他们那里拿的,甚至没惊动任何人。
鬼怪对于凡人来说难以捉摸,门和墙壁从来就没对这只鬼产生过阻碍,甚至衣服也不行。要是自己一直蒙眼做凡人也就算了,现在看得清身边有鬼缠着自己,还馋色,根本没法忽略。
别的不说,除了江渡的尸体,云家主仆几个也变相成了某种约束他的筹码,他的前百余年很少有这么无助的时刻,再要早些就是刚入门的时候了,那时修为尚浅,比不过其他师兄们,懊恼了许久。
后来成长起来,能和他棋逢对手的同龄人便只有江渡,他俩唯一一次没有并排上仙门前两名,还是因为第一轮两人就对上了,江渡惜败,那一届直接止步。
得教云家人自保,否则万一自己死了,这鬼想起来不解气寻仇上门,他们连个反抗能力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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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鬼常在出太阳时消失,白月舟小憩片刻,被窗外日影晃醒,起身洗漱。
他才推门,就见走廊上守着云家的家丁,瞧见他出来,飞一般地就跑去报信,不一会儿云瑾河就跑了过来:“仙君,您终于醒了!您要是再不醒,我真得去请医修了!”
白月舟给他药方时交代了自己要休息一段时间,不要让任何人打扰,但一天一夜对于凡人来说已经十足漫长,云瑾河放心不下,白天还亲自守着,到了晚上和家丁换班。
“药水泡了么?”
噗。
云瑾河的掌心冒出一团小火苗,照得青年眼睛明亮:“用了,感觉通畅了许多!”
“不要高兴得太早。”白月舟提醒他,“这种药水毕竟是作用于根骨,会一日比一日疼,最后烧筋断骨,一是疼,二是肌肤瘙痒无可忍耐,你若是信我,愿意一试,就做好心理准备。”
云瑾河目光坚定:“我可以!”
他自身资质一般,必须破而后立,倘若忍不住“破”的痛苦,根本走不到“立”那一步。
把他的问题交代清楚,白月舟放心大胆地找他借了笔钱出门。云瑾河家很有钱,面对白月舟借走的天文数字,云瑾河半点没有担心:“那鬼没有追过来了吧?仙师好好休息。”
白月舟脚步一顿:“嗯,没有,谢谢。”
他现在要去买些药材给自己调理身体,争取多活几日,要是能借天道这一线生机把自己的命续上,一切都还能重来。
其中最重要两味药引,一味旸花,一味养息草,他原先就打听了,醒得时间刚好,还能赶上那场拍卖会。
岩溪云氏的手牌很好用,白月舟被迎入上席,才到门口,身后又多了一道倨傲的身影:“哪里来的旁支,跟小爷一间屋子?”
这声音太过熟悉,白月舟袖袍下的手指碾了一下,后退一步:“云公子,请。”
云筵抱着胳膊上下打量他:“遮遮掩掩,咱们岩溪哪有畏首畏尾鼠辈?把你的脸露出来。”
白月舟解释:“晚辈是偷跑出来的……”
云筵来了兴致:“你是哪家的?”
白月舟报了云瑾河父母的名字,云筵了然:“原来是五叔家的弟弟,叫声哥哥听听?”
白月舟和他认识,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脸,也无意起争端,顺着道:“哥哥。”
“听你声音,应当是个美人,这张脸让我看看——”
云筵伸手去扯他幕篱,白月舟连忙退后:“公子自重。”
云筵不依不饶:“他们知道你碰上我了就不会责你出来玩了。”
白月舟被他逼至房间角落,对上他执拗的眼神,恍觉他可能猜到了什么,万般无奈喊了一声:“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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