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钟玄朔言语间毫不客气,白烬也不想与他争锋相对。想他既如此反对,应是已有了更好的办法,于是道:“那说说你的方法。”
“【黄泉引路符】。”
“黄泉引路符?鬼界的东西?”白烬在记忆中搜寻。
世人总有畏死者,古往今来运用各种方式想要逃脱鬼差提人者不计其数,而天道法则不允许有人逃脱生死准则,故鬼界制此符。即使目标上天遁地、逃到天涯海角,也能将其捉回。
不只是找人,黄泉引路符可追寻任何东西。只要有和所寻目标同源之物,就能找到,不论它藏得有多深。
“可此物在鬼界,非轻易能得。”白烬道。
钟玄朔说:“我曾偶然得到一枚。”
他身上确实有一枚黄泉引路符,不过并非他“偶然得到”,而是他前去鬼界取得的。这些年他为了寻找青焰,试遍了各种寻人的法子,黄泉引路符就是其中之一。
可惜,在花费极大代价换得黄泉引路符后,因没有与青焰同源之物,它最终也没能派上用场。不过他一直将此物保存至今,希冀某一天能再度用上。
“此法确实直接有效。”白烬思忖道,“只是,还需一件同源之物。”
“魔息。”钟玄朔说。
“只有一个地方可以拿到最纯正的魔息。”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冥渊。”
*
白烬和钟玄朔先去找了那个最先看到魔眼的弟子。
那人是个法修,十二岁入灵溯派,距今已满十年。
他们向几个弟子打听了一番,很快得知此人正在学舍演练场修炼。
见到白烬和钟玄朔二人,那弟子面露困惑,但联想近日发生之事,立即意识到二人找他所为何事。
白烬仔细地询问了他看见魔眼时的情形。他所说和温迩转述的内容相差不大,只是多了些细节。问完后,白烬又用灵力探了探他的身体。
他看到了魔眼,却没有变为傀儡,许是因为身上有某种特别之处。这一点不难想到,所以门内也已经对他的身体进行了一番细致的检查,但什么都没发现。
不过,白烬还是想亲自检查一遍。
于是她在灵力中融入了自己的一丝神魂之力。
——搜神之术,在此术法下,对方体内的一切秘密都无所遁形。
她的修为虽大幅跌落,但神魂之力却未受影响,甚至比前世更有进益。
灵力入他体内,神魂之力随之游走。
她感受着神魂之力带回来的反馈,起初并无任何异样。但当神魂之力经过他的眉心时,她感受到了一种微弱的共振。
原来如此。
这名弟子是上界一位仙人投入凡间历劫的转世之人,身负上界生灵强悍的御魔能力,是以能见魔眼而不被操控。她也来自上界,因而能凭神魂之力探得此事。
白烬不动声色地收回灵力,道:“并无异常,多谢。你可以离开了。”
待那弟子走远,白烬说:“他没问题。”
但钟玄朔分明看到了她有一瞬神情上细微的变动。他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但那一丝变动转瞬即逝,他未能如愿。
最终他并未说什么。
二人一同离开了学舍。
墨执一人居住在凌波峰顶,他在冥渊疗伤,目前尚在修养。
洒扫小童将他们领入院中。墨执正在茶室煮茶读书,二人还未进门,便听茶室的方向传来他的声音:“近日之事,辛苦二位了。”
白烬一脚踏入茶室,道:“为门派做事,算不得辛苦。墨老伤可好些了?”
墨执放下手中书卷,新取了两个杯子,倒入茶水。他肤色黢黑,又从来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看上去极为严肃,因此在灵溯派弟子中颇有威严。
“已无大碍,再将养几日即可痊愈。”
“如此,全派上下也可安心了。”白烬礼貌一笑,切入正题,“墨老定已知晓,今日我二人冒昧打扰,是为了近日门派中出现魔眼一事。”
“自然。你们有任何想了解之事,但问无妨。”
白烬和钟玄朔在茶桌旁坐下。
白烬问:“不知当日在冥渊,墨老可曾觉察到什么可疑之处?”
墨执略一沉吟,缓缓开口:“说实话,除了那海兽,我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事。不过修补冥渊裂隙一事是全派统一行动,当时所有弟子列阵冥渊上空,同时为补缺阵输送灵力。我为四位护阵者之一,需时刻注意此阵和裂隙的融合情况,至于身后出现了何种情况,实在难以兼顾。因此我只知我眼前之事。”
墨执这番话不假。
修补裂隙需开补缺阵。一位大阵师开阵,东西南北四位修为高深者护阵,同时从外部向其中注入巨量灵力。大阵师控制补缺阵的移动方向,使其将裂隙完全覆盖。这段时间内,四位护阵者负责确保四个方位上补缺阵完全覆盖住裂隙。由于阵法和裂隙都只能用神识探查到,护法者必须高度专心。
在此情形下,开阵者和四位护法者根本无暇关注其他事。
白烬继续问:“你和萧城被一海兽袭击,具体是何情形?”
墨执放下手中杯盏,道:“当时,我和萧城正在查探登录岛西面的海域,已确认没有异常,便打算返回,同其他人会合。刚动身便听到身后传来巨大声响,我未及反应就被萧城推开。
“混乱中,我看到了那怪物的眼睛——一只巨大的黄绿色的眼睛。它实在太大,我没能看清它的全貌,只隐约记得它既像鱼,又像蛇。
“那东西的尾巴先扫过来,萧城推开了我但自己被击中。我被罡风带到,受了些皮外伤。”
墨执讲得颇为细致,白烬认真地听着,同时回忆前世自己和那海兽的短暂交锋。
“海怪出现之前,你们都没能提前发觉?”
“惭愧,我的确未能察觉。萧城应比我早些发现它……哎……是我拖累了他。”墨执摇了摇头。
墨执所描述的情形和前世白烬的经历几乎如出一辙。白烬又追问了一些有关冥渊一行的细节,墨执均对答如流,听不出什么疑点。
又坐了一阵后,二人便离开了凌波峰。
“墨执的话,你怎么看?”去往萧城住处的路上,白烬问。
“听上去很无辜。”钟玄朔道。
“你怀疑他?”
“他一定隐瞒了些什么。”
“何以见得?”
“直觉。”钟玄朔道。他对灵溯派的老家伙们素无好感。
白烬虽不厌恶墨执,但也与他有相同的感觉——墨执回答她的问题时出奇地耐心,这和她印象中的他不太一样。
或许,他真的是在隐瞒些什么。
思索间,二人已经到了萧城的住所。
萧城仍在昏迷中,负责照料他的童子将二人领到他的卧房。
白烬探了探他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
外伤遍及全身,而且无法对外界的灵力刺激产生任何反应。
前世的自己,也是伤的这么重吗?
以至于昏迷了整整一年?
从萧城的居所出来,时间已至午后。二人又对修补裂隙的大阵师和除墨执外的其他三位护法者进行了询问,均一无所获。
暮色将至,他们该下山了。
*
同前一日一样,二人一前一后御剑飞回小院。
昨夜白烬探得,陆云迦已带领萧家旧部驻扎在蘩国都城城郊。通过动用大量神魂之力将神识与追踪蝉相连,她看到大军整装待发,陆云迦在军前慷慨陈词——今夜,他就会发起反攻。
要想救他,就在今夜。
今夜她必须要去往蘩国,但在此之前,她必须过钟玄朔这一关。
他现在的修为定然不弱,且又是奉了执法长老之意前来监视,想必时时刻刻都在关注她的动向。即使她趁二人都在各自房中之时悄悄离开,也只怕立刻就会被发现。
她得想出一个悄然离开不令他起疑的办法。
二人落地小院后,白烬破天荒问:“你用晚饭吗?”
钟玄朔似是愣了一下,“……不用。”
这回答在她意料之内。相处的这两日,二人都默认对方在辟谷,都不提吃饭之事。
况且,白烬也不认为钟玄朔想同她一起吃饭。
她顺势道:“我去镇上用些饭再回来。”
以吃饭为借口就此甩开他,应是光明正大。
钟玄朔却说:“我需同去。”
果然不成。他毕竟身负看管之职,不会轻易让她离开自己身边范围,否则,若出现什么变故他难逃干系。
但事已至此,她总得试试,总不能真的跟他一块去吃饭。于是道:“不必麻烦。若有什么情况我可以应付得来。”
钟玄朔原本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听她这么说,竟听出一丝不对劲来。
白烬不擅长说谎,她语气这么生硬,定然是有什么事不愿意让他知道。
“好。”钟玄朔道。
白烬暗自松了口气。
二人各回各屋,白烬去房中拿了些东西,便动身离开了小院。
出院后她并未直奔目的地,而是先往镇中心集市的方向走去。
她走进一家饭馆,要了碗面。后厨很快做好端到她面前。
她吃完这碗面,又在饭馆里待了一阵,未发现周围有什么异样,这才起身离开。
钟玄朔隐匿了气息和身形,不远不近地在她身后跟着。
若是前世,他是绝不敢做这样的事的。
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白烬出了镇,不疾不徐地走到一人迹罕至之处停下,而后召出孤光,御剑起飞。
看到这一幕,钟玄朔的眸色霎时变得阴沉——白烬绝对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前世他不曾发现,所以才酿成大祸。今日她背着他所行之事,或许就是揭开她真面目的一个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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