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裂魂

入夜,待陆云迦熟睡后,白烬开始为他遮盖魂魄。

这需用到一种魂术。

魂术,即有关魂魄的法术。简单的魂术很常见,比如神识外放就是一种魂术,大部分修士都会。更复杂的魂术一般人难以习得,多见于魂修之中。魂术的强大与否和修为的关系不大,而与修士的心志有关,只要心志足够坚韧,就能发挥出魂术的巨大威力。

分离魂魄的魂术并不难,只是剥离魂魄之时,施术者自身会产生非常特殊的感觉,若心志不坚,或许会迷失在这怪异的感受之中。

白烬席地而坐,缓缓将思绪放空。

天地间的木、水灵气源源不断地朝此处涌来,当灵气经灵台化作灵力、充盈全身经脉、满而溢出并占据整个□□之时,魂魄便会与肉身微微脱离。

巨量的灵气围绕小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漩涡,带得周围微风阵阵,若有修士在附近,很轻易就能感知到这其中纯正的水木灵属气息。

钟玄朔在隔壁房内打坐调息——自和白烬不欢而散后,他就心绪大乱,念多少遍清心诀都无济于事。他心里窝着一团火,既无法自己消解,也没法将它发泄出来。

但最初的气愤过去,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又冒出来——白烬对他不公又怎样?他不是早就不在乎了吗?

他二人早就恩断义绝、不死不休,那她对他是何态度,又有什么所谓?

而且……自己也真是气昏了头,他怎么又忘了,这个白烬,并非前世那个与他有血海深仇之人。

她现在不过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他为何要如此在乎一个陌生人的所作所为?

他几乎要说服自己,但心口始终有一股气郁结于心,就像是一根怎么都抹不平的刺。

不对……还是不对!

白烬确实是陌生人,可她还是白烬不是吗?只不过,是那个没有收他为徒的她。

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所以……这两个白烬实际是同一人,只不过所行之事不同而已。

想到这里,更是意难平。

可再不甘和愤怒又能怎样?现在一切都已经推翻重来,这个白烬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再是白烬的弟子,或许他永远也没有机会得知为何她要如此区别对待了。

这根刺,将永远地插在他心中。

心绪越来越乱。

这一世他修行有成,可那又如何?

他已寻了青焰整整两年,依然连她的一丝踪迹也没有找到。

他甚至去鬼界寻过她的魂魄,却只得到一句:“生死簿中无此人,恐怕此人非凡人、亦非妖族。”

重来一世,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为何上天遁地,哪里都找不到青焰?

他体内燥气大盛,怎么压都压不下去,渐有蔓延至全身的迹象。虽已穿了最单薄的衣裳,但这股燥热之气已然令他浑身滚烫如烙铁,思绪越来越乱,整个人在崩溃爆发的边缘。

忽然,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清凉的风,竟瞬间将他全身的燥热之气带走。

这风,不是那种若有似无的微风,而像是从山间吹来的、带着山谷中的草木和冷泉气息的凉丝丝的清风。

水、木灵属气息……

他猛地睁开眼睛。

这是……白烬在施用显魂术。

心中的燥热已抚平,钟玄朔重新放出神识,将其存在压至最低,探向隔壁屋内。

*

白烬体内,四面涌来的灵气正源源不断地化作灵力,她感到身体越来越轻盈,好像下一刻就要飘然而飞。

元神离体,神识之中,她“看到”坐于屋子中央的自己阖着双眼,神态安然,而在自己的上方,一团呈莹白色的如烟雾般的东西悠然显现。

凡人有三魂七魄,但神族只有一道神魂。这团莹白的烟雾就是白烬的神魂。

施用显魂术时,施术者魂魄离体,在术法的作用下,施术者得以以一个旁观的视角“看到”自己的肉身和魂魄。

白烬意念微动,那团白色的烟雾随之缓缓流动,宛如在水中盘旋的白色的墨。很快,一缕神魂从中剥离出来,如同一条轻柔的白纱。

与此同时,白烬生出了一种奇特的、仿佛自己并不存在于这世间的感觉。

就好像……她的肉身从未存在,她可以自由穿梭于这世间的任何一个角落,她是一抹朝霞、一阵清风、一个意识……她好像在冷眼旁观这世间的生死轮回,似乎已经看了几千几万年。耳边响起庄严的乐声,她看到了一道无比绚烂的光,紧接着那光变得极其刺眼,她觉得既凉快、又火热……她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火海之中,有什么盛大的东西就要毁灭了,所有的一切都在走向衰败、坍缩、毁灭。时间在走向终结,但在终结之后还会有一股来自天外的力量,将它拨回原点……

刹那间,幻觉、幻象、幻听戛然而止,白烬这才惊觉,自己肉身的手中攥着那缕剥离出来的神魂,只要再用力一些就能将它捏碎。

而坐于屋中央的自己的肉身,额上已经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风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安神的檀香若有似无,屋内极静,这一刻,她感到周遭的一切都如前尘往事、都像似曾相识,因为此情此景就好像从前某一年某个初夏的某个普通夜晚,那时的她没有重生、没有经历失去、杀戮、心计、仇恨、失败、病痛……那时的她还年轻,对一切都抱有希望和最美好的想象,如今她却坐于黑暗之中,身体和心灵都千疮百孔。

泪水无声落下。

白烬定定看着手中的那缕神魂,艰难地、缓缓地将它放开,她最终克制住了将它撕碎的**,轻轻地把它推向床的方向,那里躺着熟睡的陆云迦。

当那一魂在陆云迦身体上方停下来时,白烬捏了一个法诀——

霎时间,方才灵气入体所化的巨量灵力自她眉心而出。在她的“眼中”,水、木灵属的灵力就像是融合了水汽的白和木叶的绿的有形之风,尽数涌向陆云迦。

灵力如一只巨手将白烬的那一缕神魂包裹住,而后缓缓地、轻轻地将它按下,使其与陆云迦的肉身相贴合。

随着体内灵力的快速流失,白烬的神魂即将回到肉身。

她在慢慢朝自己靠近,旁观视角即将消失,她再次看了眼陆云迦——属于她的那缕神魂即将与他完全融合,遮蔽住他魂魄的气息,影魔和任何记下了他魂魄的魔族都不再能锁定他。

待这道神魂离开她满一定时间,便不再会受到本体的影响,那时就算她因交出心口的燃犀照而死,这一缕神魂也不会消失,而是会永远地遮盖住他的魂魄。

视角骤然变换,神魂归位,白烬猛地睁开眼睛。莹白色的烟雾、涌动的灵力都已消失不见,但无需亲眼确认,她也知道,此法已成。

脸上有轻微的潮湿,她抬手欲擦去残留泪痕,突然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她猝不及防弯腰吐出一口血。

方才引那缕神魂离体之时,她道心不稳,差点被生出的幻象所蛊惑,虽强行克制住,但仍伤到了肉身。

燃犀照又在心间发出温热,白烬运灵调息,终于止住疼痛。

待有力气起身后,她看了眼仍在熟睡中的陆云迦,灭了安神香,而后走出房间。

*

翌日清晨,白烬和钟玄朔回到灵溯派。

因为昨天闹得不大愉快,二人一路都没有说话。虽然他们平时也不怎么交流,但至少气氛不会如此冰冷,不过现在二人都对这尴尬的氛围没有所谓——一个心事重重,一个仍在生气。

昨夜白烬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可她不能再继续告假。门派事务未了,暗处敌人的意图和所谋之事也尚未查清,实在不宜拖延时间。且自从冥渊回来,二人就再未回过灵溯派,白烬担心门内已经出现了一些新情况。

果不其然,一回到灵溯派,他们就被告知,萧城醒了。

白烬谢过前来告知他们这一消息的修士,转而对钟玄朔道:“先去萧城那儿,引路符可以打开了。”

钟玄朔问:“你怀疑萧城?”

白烬“嗯”了一声,却未做更多解释。

她确实怀疑萧城,但这怀疑源自前世的经历。毕竟在前世,她也是海兽伤人的亲历者。

这一世,虽然灵溯派前去冥渊修补结界裂隙一事有所提前,但整件事的大致走向却极为相似。前世白烬和墨执二人为一组巡视海面,她推开墨执,自己却为海兽所伤;这一世,萧城和墨执二人为一组,他也是为了推开墨执为海兽所伤。这是否是巧合白烬暂无定论,但她知道自己当时受了多重的伤。

据厉澜夜所说,她当时是昏迷着被其他三人带回来的,一回到灵溯派,悬壶堂立即对她进行救治,但无论输送多少灵力入体,她都毫无反应,若非还有微弱的呼吸,真仿佛死去了一般。门派用了最好的丹药、法宝,每日派人渡灵,如此日复一日,她的身体都毫无起色。几个月后,所有人都以为,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后来她终于醒来,但那时距她冥渊受伤已经过去了一整年。

而今,萧城仅过了两日便醒来,这令白烬多少觉得有些蹊跷。

不过,海兽出现时场面必然一片混乱,或许萧城闪避及时,只受了轻伤也未可知。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得去看看他的情况。

“开了。”钟玄朔简短地说。

女主的自毁倾向已经蛮严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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