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玄朔回忆着方才白烬匆匆离开的方向，那显然不是主殿，而是另一个方向。
他稍加思索便明白过来，白烬匆匆离开，的确是去找厉澜夜，不过她走的是另一条路——那条即将打通的通道！
相比较从主殿前往地穴那复杂的传送流程，从魔族挖出来的通道前去显然更直接、更近。
于是他一踏上灵剑，就直奔灵溯派中心而去。
几息之后，他便再次来到了门派中心密林上空。
通道入口所在本十分隐蔽，但白烬已将周围草木尽数去除，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它。
钟玄朔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这条通道几乎是垂直向下，仅容一人通过。谨慎起见，他一边下滑一边以神识探路，但此处岩石似乎极为特殊，竟能干扰神识探查，因此所能探到的范围十分有限。
最终是底下的声音先传入了他耳中。听起来十分杂乱，中间夹杂着重物撞击的声音，明显是打斗声。
*
褚嵬所操控的藤蔓接连不断地攻向白烬，但她仍不还击，只是一味躲闪。藤蔓打在四周石壁和隐脉上，顿时碎石迸溅，可想而知若刺在身上将是多么重的伤。
但她还是不出手。
褚嵬认定她这么做是想伺机引爆灵脉，因此他始终操纵藤蔓严密防卫着灵脉上那一块裸露之处。但很快他便发现她似乎另有意图。
难道她还想救厉澜夜？
一旦引爆灵脉，大半个灵溯派都会被毁掉，她更是首当其冲，自身都不保，她要怎么救厉澜夜？
遇到魔，不抓紧机会逃命，还在他面前耍这上下腾挪的花招，看来，这些与蝼蚁无异的凡人，脑子也与蝼蚁一样简单。
但蝼蚁到底是蝼蚁，不管怎么折腾，都是徒劳。主上派自己来对付一群修士，真不知怎么想的。
她迟迟不出手，不就是不愿厉澜夜就此丧命吗？这种无谓的情感确实是凡人常有的。他们不是以此为荣且常借此贬低我魔族吗？那今日，他就要亲自在她面前揭露，这种东西究竟有多脆弱、多虚伪。
白烬没有看到褚嵬眼中愈来愈深的阴狠，她只是在专注地躲避藤蔓。这已耗费了她极大的精力和体力，但对于她现在的身体来说，能做到这件事就已是十分的不易了。
终于，她一直紧握在手中的孤光发出嗡鸣。
这意味着，它已灵气充盈。
是时候了。
白烬向着厉澜夜躺着的方位全力将孤光掷出。
褚嵬没有预料到她的这一突然的动作，但他的反应也十分迅速，一部分藤蔓冲着孤光而去，欲将之拦下，而更多的则是攻向白烬。
没有了灵剑，她相当于是赤手空拳，正是猎杀的好时机！
孤光在空中划出一道莹白的光带，神器之威完全释放。那些攻势凌厉的藤蔓甫一靠近就缩回来，之后就如蔫掉的叶子一样瘫软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孤光最终稳稳悬于厉澜夜上方，剑身爆发出耀目的白光。那光芒瞬间笼罩了厉澜夜，几乎令他的身影消失。
强光刺目，褚嵬下意识用手遮住眼睛。透过指间缝隙，他看到光好像不再是光，而是变成了可流动的实体，如流水一样源源不断地灌入厉澜夜的体内。
她果然是要救厉澜夜！
为了救他，竟把神器舍了！
很好……她救人之心越强烈，顾忌就会越多，那么他的胜算就越大。
方才有神器压制，他无法召回魔器，现在正是拿回它的绝佳时机！只要魔器一到手，他便再无阻碍，此行任务就结束了！
至于这两人……
出发前主上有令，最好一个人都不杀，尤其是那些修为较强者。他当然要听从，不过，只要有留一口气在，都不算杀人吧……
疯狂涌动的藤蔓将白烬四面出路全部堵住，而那掷出灵剑的动作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没能及时逃出这天罗地网，被数条藤蔓直接刺穿了手臂和双腿。
越来越多的藤蔓往白烬的前胸和后背刺来，就在它们行将刺穿她的身体之时，她体内忽有一道强大的力量迸发出来——
白烬原本已经做好了被贯穿胸膛的准备，已将体内所有的灵力都集中于心口。但预想中的情况并未发生，一道暖流流过心间，自胸膛蔓延至全身。再度睁眼时，藤蔓尽数散落，这些致命的攻击全都被挡下。
是燃犀照再一次救了她。
*
褚嵬见状，不快地皱了皱眉，藤蔓瞬间改换方向，往她四肢和脖颈袭来。而方才白烬的腿被刺穿挣脱不得，立时被无数藤条缠住手脚，架至半空。
褚嵬勾了勾手指，再次召唤魔器。
魔器欲回到他手中，但它被白烬紧紧攥在手中不得出。于是它不安地震动，魔息逸出，腐蚀着白烬的手，她分散灵流抵挡，勉强护住那只手。而同时，缠在她手腕上的藤条分化出更细的藤条，进而缠上手指，欲将她的手指分开取回魔器，白烬以全部力量对抗。藤条找不到指间破绽，于是缓缓收紧，将她的手勒得青紫。坚硬密集的倒刺将她的手划得鲜血淋漓，但白烬仍不松手。
一旦让褚嵬得到魔器，一切就都无可挽回了。
所以不论多痛，她都绝不会让出魔器。
魔器在手中变得滚烫，仿佛一块火炭。剧痛令白烬面色苍白、满头冷汗，但她就是不放手，甚至始终吭都未吭一声。剧痛折磨之下，人很难保持清醒，但她将意识集中于一处，以神魂之力锁住，竟硬生生撑了下来。
仅几息时间，却像是几个时辰那样漫长。
褚嵬很快就没了耐心。
“你很能忍嘛……”他咬牙切齿道。
说着他骤然发动功法，一道魔息自他眉心而出，朝白烬游去。
这是他的本源魔息。
魔族诞生于虚无，虚无之中空无一物，却有万千负念，负念经久不消，由此生魔。负念无形，而魔有形。生出魔的那道负念即为魔的本源。本源存，魔族存。
魔诞生后即离开虚无，负念随之而走。
魔族修炼时吞吐魔息，普通魔息离体即散，但本源魔息却不会。因为本源魔息就是魔族炼化生出他的那道负念而来。
褚嵬由一缕怨气而生，他在千年修炼中将之炼化，在这过程中，本源魔息也经千锤百炼。可以说，这缕本源魔息中凝聚着他全部的功力，几乎是自己的一道分身。
最重要的是，主上赐予他的力量就在这道魔息中，用它来召唤魔器，定能成功。
不仅如此，他可操控本源魔息侵入她体内，魔息会迅速深入五脏六腑。修士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种程度的魔息，若不及时拔除，她就会从内部开始腐烂，最终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那件神器或许能延缓这一过程，但也救不了她。
主上虽有不得随意杀人的命令，但这人真的惹到他了……
出冥渊前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被逼得用出本源魔息。是此人太强？还是自己太弱？
但他很快就自洽起来——他被限制在这具无用的躯壳中，功法已然不及巅峰之时，加之此处灵气充裕，再度压制了他的魔功，打个小修士费劲些也属正常。
但本源魔息一出，她就绝无生还的可能。
这小修士能得他这一击，也能算是死得其所。
白烬看到了那道魔息，但她没动。
一是因为她被藤蔓禁锢着躲不开，二是为达到目的，她现在只能忍、只能等。
她要引爆灵脉，也一定要救厉澜夜。
因此她必须让他恢复行动能力，在她点燃灵脉前出去。
令生命垂危之人在短时间内恢复的办法不多，而她正好有一个。
神器除了具有强大的力量，还具备各种神奇的效果。白烬的这把孤光蕴含无限生机，足以令重伤之人恢复如初。
不过，启用这一能力的方法颇为苛刻。首先，孤光必须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未直接接触过魔息，因为魔息会污染灵气。其次，在使用之前，它必须吸收大量灵气，即使这里有一根隐脉，整个空间内灵气无比浓郁，这一过程仍需要不少时间。
所以白烬只能一边躲避褚嵬的攻击，一边等待孤光吸收足量的灵气。
而在这一过程中，她当然并非只是一味躲避。作为剑、法、阵三道兼修者，在任何一道被限制的情况下，她都能有应对之法。
她既无法用剑，为剑聚灵的同时又不能轻易动用术法，但她还能开阵。
所以，在躲避那些藤蔓之时，她暗中伺机画阵。以极少量的灵力在这一方空间内点出阵之关窍，待这些关窍相互连通，阵法即成。
此阵无形，以灵为眼、为骨，名为“诛魔”。
为最大限度地放大其效力，白烬对此阵做了些改进，将原本固定的阵眼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如此一来，她就能直接操控阵中的灵气走势、威力大小等变量，且几乎可以达到心念一动、变动即成的程度。
只不过这一过程仍需要时间。
不仅如此，在她掷出孤光后，剑身中蕴藏的生机化作耀目的白光，进入厉澜夜的身体，修补他体内的损伤，这一过程也需要时间。
所以在藤蔓堵住她四面所有道路后，白烬还是什么都不能做。这是最难熬的一段，腿上伤口血流如注，手臂一时剧痛一时滚烫……痛，几乎是她唯一的感受。
褚嵬的本源魔息缠上她的手。
掌中魔器感受到这近在咫尺的召唤，变得愈发滚烫。它疯狂地想要脱离白烬的掌控，震动的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将她的手腕震断。
但余光中，厉澜夜还未恢复。
白烬盯着褚嵬，缓缓地、一字一顿道：“看来……此物并非你能掌控……”
“这东西是谁给你的？”白烬挤出一丝嘲弄的笑，继续道，“你的主人，还是你们的‘主上’？”
听到这话，褚嵬的眼中杀意暴起。
阿烬一直是个狠人。
（小小剧透一下：“主上”不让褚嵬杀修士是有原因的，不是因为慈悲/不想惹事之类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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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藤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