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事变后，被初篁支去南州的卫询一刻不停地往回赶，然后和墨成丹朱一道被严寒拦在了城外。

与卫询的目的稍有不同，墨成走这一趟，是要放出那些关进异空间里的人。

小空间里虽然没有危险，但也没有物资供给。

南明城地处中州，虽说修仙者占多数，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普通人的，而且也不是所有修仙者都到了辟谷的境界。

在这个储物法器稀少的时代，少有人会往珍贵的道具里面放生活消耗品。事发又突然，自然没有充足的物资。

墨成皱着眉头，在心中演算，时不时在空气中用灵力画上几笔，试图在城外打开空间出口。

丹朱清点身上的丹药，确保能第一时间拿出来有用的。

卫询身无长物，只能拿着引风雷急得原地转圈。

他转圈又一会儿，四州各城驻地的急报也没停下，讯符像鸽群一样飞来，死伤者已达数万，虽及时组织了人手救援，数字仍然在涨。

卫询又转了两圈，匆匆将情报整合精简，交给丹朱，托他代为转交给真君，又收下他的两瓶大还丹，御着剑离开了。

急得像火烧了屁股。

现在的情况，继续呆着也没意思，他勉强也算个战力，不如去就近的城池多救几个人。

墨成又演算了一刻钟，在另一头的龙君恢复了一些，才察觉到他们的到来，不紧不慢地赶来汇合。

两方简单地交换了信息，决定让龙君进城去把初篁带出来。

阵枢还在他手里。拿到阵枢，再想救人，就简单许多。

临行前，龙君却对他们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报太多希望，你们师父不见得有心情救。”

墨成已经知道小师弟兼师娘身殒的事，倒也没有反驳，只是说道：“总得要试一试。”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龙君去而复返，肩上扛着个人形生物。

血早就结了痂，又在冰天雪地里头冻过一遭，那一身衣服不像衣服，倒像盔甲。头发不知是在战斗中还是在暴风中散开，混着血块冰碴，爆炸似的支楞着。

像个野人。

丹朱看不下去，翻出一张清洁符，拍到他身上。

血污少了一些。

丹朱没见过一张符解决不了的场面，倒吸一口凉气，叹为观止，又拍了一打上去。

重新变干净的初篁不再冷硬，却显得柔软又脆弱。

换作平常，丹朱拍第一张符就会挨上一顿暴揍，师徒俩再就“尊师重道”的话题吵上一阵才能算完。如今的初篁却一动也不动，任凭他摆弄，丹朱不由得心生惶恐。

“老头子不会是失了魂吧？”

墨成轻轻摇了摇头。

在场四人一妖，两个都是差点没了对象的，一个是正在没的，那一人一妖多少能理解他。

也就是丹朱，不知者没心没肺。

龙君把人卸到地上。

墨成蹲下唤了几声“师父”，不出所料，没有反应。

墨成又站起来，道：“还得劳烦龙君替我再跑一趟。”

他将取回的阵枢嵌进临时做出的阵法出口递过去，又叮嘱道：“城中寒气重，还请龙君护他们一护。”

龙君心中不爽，想说点什么，又看了一眼东渐，把话咽回去了。

这次花的时间要长一些。

龙君实力没恢复多少，结界中的人又达万数，他只能分批把人带出来。

等到结界中的人疏散完毕，天色暗了，龙君也累得够呛。

所幸没有减员，只有几个在最初的冲突里受了些轻伤。好不容易出来，大家精神都不太好，但见了被雪淹没的南明，也没人敢问，在曦和堂弟子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在城外安营扎寨。

墨成陪丹朱看过几个伤员，又和羲和堂弟子通了气，作了简单的安排布署，回来发现师父和龙君并东渐两人一妖，都不见了。

龙君一开始就不想卷入其中，现在事情告一段落，多半是带着东渐回内海去了。

只是师父……也不知道会去哪里。

还乱着呢，一个个的都撂挑子不干了，真是……

墨成短暂地感慨了一番人生多艰，又拖家带口地上了战场。

他们损毁的经脉终究是个拖累，只能在后方游走，指点布防，提供战略物资。

丹朱从炼丹房出来，一身药味无比浓重。他重重地眨了眨被烟与火混合双打的眼睛，扑向墨成。

一向稳如泰山的大师兄也踉跄了两步。

丹朱拉着他在床上坐下，就着手腕把了脉。

灵力所剩无几，把着脉的时候，手还在抖。

是右手，墨成画符用的手。

丹朱的眼泪下来了。

墨成抬手想擦，被他拦住。

丹朱仰面望向天花板，解释道：“你别擦，让我缓缓，这几天眼睛涩得要死，我还以为没眼泪了呢。”

于是墨成抖着手给他斟了杯茶，补充水分。

说是茶，其实已经好一阵没有人换过热水了，冷冰冰的没什么茶味。

丹朱喝了一杯，干脆抱着茶壶灌了一半，递给墨成。

墨成抖着手接过来，灌完了剩下半壶。

丹朱把茶壶放回桌面，躺上床，握住师兄的手，道了夜安。

墨成看着窗外的青天白日，识相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一人身具半套经脉，合则为一套，呆在一起的时候恢复得要快一些。

休息了两个时辰，丹朱便醒转了。他一动，墨成也醒了。

丹朱往常最爱偷懒睡觉，近来却总也没闲，墨成心疼他，劝他多睡一会儿。

丹朱吻了吻他额头，一边理衣服一边道：“还有几炉丹得看呢，我先走了，你再睡会儿吧。”

墨成坐在床上，左手揉了揉右手腕。

已经不抖了，但仍然酸痛着。

太被动了。

短暂的休息让他头脑清明了一些，可以想点平时来不及想的东西。

他披衣起床，推开窗，风里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现在死的是哪些？

面对妖族的突然入侵，人族一开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然世家大族盘踞千年，多少还是有点脑子。在对妖族实力有了明确认知后，大家都不再藏着掖着，老东西们倾巢出动。

至于年轻一辈，被要求远离战场，活着就好。

双方僵持月余，落川还未现身，人族却不断有强者殒落，战线不得不拉长，后撤……

实在是太被动了。

墨成不得不去思考初篁的去向，又不自控地想到，既然事情最后都需要大人物来解决，那他们这些小人物的挣扎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