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朱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皱起的黑色衣襟。
他抬起头，越过墨成看向窗外，橘黄色的光线落在庭院里，暖融融的。
当是酉时左右。
墨成因他轻微的动作醒来，搂住丹朱腰腹的手臂往里收了收，另一只手捏起他的下巴，印上他的唇。
丹朱的身体有些许僵硬，或许是不太习惯墨成如此直接的举动。
“卿卿，”墨成轻声唤道，“别怕我。”
别离开我。
丹朱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更热情地回吻回去。
一吻结束，墨成心里有了底，稍稍后退，抓起他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将当年的事一一坦白，包括那些他对迹雪省略的心理活动，也包括他们身上的命契。
丹朱沉默地听着，心里却逐渐轻松起来。他知道，他自己这是信了，信了墨成是心悦他的，这一切并非只是一场梦。
若是换做旁的人，被在意之人如此欺瞒，大约是要恼上一阵子，再来一番虐恋情深的。
可是丹朱只觉得庆幸。
求而不得一百余年，太苦了，苦得他都快要放弃了。他为墨成不断放低底线，早就舍弃了所谓的自尊。
“但凡你早些说清楚，我们也不至于蹉跎这一百年。”
墨成低声道：“怪我，我是个懦夫。”
丹朱笑出声，“我现在相信你是爱我的了。”他将另一只手握上墨成的，两双手拢在一块儿，道：“爱就是会让人变得勇敢。”
“你笑了？再笑一个！”
……
“大爷~笑一个嘛~”
墨成忍俊不禁。
丹朱戳了戳他单边的酒窝，道：“那我们的问题解决了？”
墨成抓住他作乱的手，恢复成冷静严肃的模样，回答道：“是，师父解决了。”
丹朱拉下脸，不大高兴地说道：“我不想欠他的。”
墨成觉得他这副嘴硬的样子也很好看，欣赏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且等着看吧。”
丹朱往被子里缩了缩，叽叽咕咕一阵，又问道：“他是不是把寿命分给我们了？”
损毁的经脉毫无动静，因此他猜测初篁是用别的法子续了命，然世间生灵，皆有命数，逆天改命不可行，便唯有以命换命一途可走。
墨成知他心中自有推断，也不回话。果然，不一会儿又听他道：“祸害遗千年，他活了那么久，少活几百年也没事。”
摸了摸他的头，墨成翻身下床，随手施了个小法术，一身衣服立刻又变得平整干净。
他向床上的人伸出手，道：“下午睡了这么久，晚上该睡不着了，去逛逛夜市罢。”
丹朱意识十分清醒，然而万分不情愿离开这软和又温暖的床铺，将被子蒙头盖过，开始耍赖装死。
“卿卿。”墨成俯身，长发落在被面上，“我揭盖头了。”
丹朱在被下的脸红了个彻底。
被子被缓缓拉下，才拉开一半，丹朱就受不了心脏狂跳的折磨，迫不及待地掀了棉被，飞速下床站定。
“从秘境回来就该准备大典了，我们趁早去采买一些？”
“买，买啊。”丹朱手足无措地理着自己的衣衫，已然忘了术法的存在，越理越乱。
墨成接过这项工作，将丹朱的衣服穿得严丝合缝。
后者不自在地挠挠头，“我还是第一次穿得这么正经。”
“你趁早习惯。”墨成警告性地望他一眼，“过来梳头。”
丹朱乖乖地在梳妆镜前坐下，嘴上却不闲着，碎碎道：“快两百年了，能换个发型吗？不说要多流行，至少梳个符合我气质的吧，师兄？”
墨成被他喊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无奈道：“坐好。”
丹朱偃旗息鼓。
墨成动作很快，不大一会儿就成了。
丹朱对镜自照了许久，满意地抱着墨成啃了一口，跃跃欲试地将人按到坐凳上。
这一回没再捣乱，规规矩矩地替他束了个最合适的发髻。
两人磨蹭这一会儿，太阳已经完全沉到地平线之下，夜幕笼罩四野。
因着大比，夜市的人比平常多不少，时间也自然而然地延长了。
墨成牵着丹朱的手，于喧闹之中静静前行，二人自成一方世界。
丹朱少年时期十分喜爱这样热闹的场合，然而见了几十年，回回大同小异，此时也提不起什么兴趣，他在意的不过是牵着他的这个人。
以前墨成也和他逛夜市，多数时候充当一个监护人的角色，目不斜视，只带着他走路，避免他东张西望冲撞了人或是把自己弄丢。
他觉得今天的墨成有一点陌生，但是莫名有烟火气。
“饿了吗？”
走到一家面摊钱，墨成停住脚步。
丹朱回神，有些羞赧，竟然看他看入神了，顺水推舟道：“有点。”
修仙人并不是总要进食，唯有他们一师门是例外。受初篁影响，三餐多半都是准时的，还伴有不定时的加餐。
墨成随意挥了挥袖，拂过一套空置的桌椅，带着丹朱坐下。
丹朱单手支着头，侧向他，脸上带着不大正经的笑，道：“出手就是清洁符，前辈这么大方？”
墨成朝迎过来的小姑娘看一眼，点了两碗素面，答道：“从前练手画了不少，你要吗？”
丹朱不乐意了，皱了皱鼻子，端起正宫的气势教训道：“能不能说点我爱听的？哄我有那么难吗？”
墨成充耳不闻，拿起被清洁过的筷子假意擦两下，一边擦一边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呵，男人，骗到手了就不知道珍惜。”
墨成抬起眼皮扫了一眼，丹朱立马收起做戏的姿态，嘴巴如同闭起的蚌壳。
片刻之后，小姑娘端上了他们点的面，甩着两条麻花辫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食不言，寝不语。”
丹朱刚要开口的话又被憋回去。
我到底图他什么呢？图他无趣，图他沉闷，图他对着我凶？
想了一会儿，一碗面见了底，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丹朱只能承认爱情大概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纵然墨成满身缺点，他也还是喜欢，缺点也不是不能接受，他大度一点就行。
过日子嘛，不就是相互迁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