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君不再外出以后，岁岁的学习任务也繁重起来。

除了断文识字，一些基础的修真知识也需要了解，那是一个他完全陌生的世界，只在龙君偶尔的施法中，窥见过它的几分面貌。

看得越多，自然越好奇。但龙君总是三令五申，不许他现在就尝试引气入体。

“再过五年吧。”龙君比划了一下他的身高，“免得以后长不高怨我。”

正经修仙的人家，这正是最好的年纪，能轻易看出一个人的天赋如何。

只是龙君还不想那么早。

修真者总是会活得久一些，他们的衰老过程会因为修为的不同而延缓速度，但与之相对的，也会延长生长发育所耗费的时间。

世家和宗派都无所谓，因为他们优秀的弟子足够多，能决定地位的，只有实力，与外形并不相干。

但是他的岁岁只有一个。

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急。

凡人的衰老速度太快了。这些年，村里有人降生，也有人离世，甚至包括当初决定供奉他的老村长和村里曾经唯一的大夫。

他很怕有一天，自己睡得久一点，一睁开眼，岁岁就和他们一样，被装进木头盒子里，埋到地底下去，再上十几二十年，成为一堆白骨，或许又过上几百年，连白骨都不剩了。

只剩下他自己。

那个人刚开始教他的时候，曾经对他说：“我现在有点担心你。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呐。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呐……”

然后他用一团写废的纸塞进了那个人的嘴里，换来了片刻的安宁。

但是现在，他好像懂了。

如果不是遇见岁岁，他根本意识不到一直以来自己习以为常的生活是孤独的，像一潭死水。

遇见了，就再舍不得放开。

“龙君大人，如果有一天，我突然不见了，你会难过吗？”

岁岁闷闷不乐了好几天，这几天里，除了日常对话，岁岁很少会对他说别的东西。

龙君于心有愧，又为了维持他的仙人之姿，没有多管闲事。

“大约会吧。”

“难过什么？！我要是没和大人你说一声就走了，可见我根本没把大人放在心上，像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龙君大人难过！就该趁早忘了我这个负心人，好去同别人玩耍！”

说罢，小脸鼓成包子，恨恨踹开一旁的石头，气势汹汹地走了。

相识以来，岁岁少有这么大的气性，一通指桑骂槐，听得龙君多少有点不安。

没人比他更清楚，被骂那棵槐的真实身份。

心烦意乱的龙君一低头，便看到被岁岁踢开的石头，视线停留了一会儿，抬脚将它踩得粉碎，往岁岁离开的方向追去。

从那以后，岁岁好像真的忘了小黑这个人。

除了回家就是在庙里学习，爬树摘果、捉鱼摸虾的事也不再做，大有一夜之间长成了一个沉稳大人的架势，连来庙里的人也开始叫他“小龙君”，俨然把他当作了龙君的接班人。

对此，所有人都很满意，除了龙君。

龙君觉得这样的岁岁很奇怪，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就是贱呗。别人把你供着你不习惯，非要骂你打你你才欢喜。难怪你看见我就烦，原来是我对你太好了。”

龙君手里握着一卷书，耳朵听着黑衣人胡说八道，神思不知道落在哪里。

他一遍遍地回想岁岁的话，最后反反复复只剩下一句“我根本没把大人放在心上”。

“啪！”

黑衣人毫无防备，被他拿书一扔，吓得跳了起来，以为龙君生气了要打他。

“我就开两句玩笑，倒也罪不至此吧？”

龙君根本不理他，离开的速度快得像一束光。

“嘶。”黑衣人吸了一小口凉气，捡起被当作发泄的书卷，摇着脑袋收起来。

“小龙君呐，你可千万记得和龙君大人说呀，俺们家那牛……”

岁岁正拿着笔记录信众们的诉求，一阵狂风吹来，庙门轰然关上，庙中众人一晃神，已在庙外。

岁岁拿笔的手一抖，在素白的纸笺上落下一个墨团。他敛下眉眼，将视线落在那一抹黑色上，轻轻地喊了一声。

“龙君大人。”

龙君回来的时候没多想，赶人出去的时候没多想，关门的时候也没多想，导致现在被岁岁这么一喊，愣住了。

他该找个什么理由呢？

半晌，见他没反应，岁岁也觉出不对劲来了，他又喊了一声。

“龙君大人？”

“嗯。”他想了又想，“今日就到这里吧，你先随我出去一趟。”

“出去？”

“去村子外面。”

岁岁长到现在，从来没有离开过瞿家村半步，不只是他，瞿家村全村上下，世世代代，出去过的也没几个，而且也没有人回来过。

外面对他们来说，神秘而遥远。

是以，对于安土重迁的瞿家村人来说，出村这件事，祭祖告庙也不为过。

但是岁岁只是犹豫了三息，回答他说：“好呀。”

声如蚊蚋，但龙君听到了。

看出他兴致不高，龙君也没多言，冲动之下想了个烂法子，现在被泼了一盆冷水，才开始完善计划。

“收拾一下吧，晚上不回来。”

岁岁点头，搁下笔，从后堂的门转进小院。

龙君看他进了屋，眼疾手快地翻找出黑衣人早些年给他“备不时之需”的讯符，着急忙慌地和他串供。

等岁岁带着小包行李出来，见到的又是一个仙风道骨的龙君大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现在的龙君大人比先前自信许多，难道他拿两件衣服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

龙君带着他的小跟班，慢悠悠地腾云驾雾，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从天上往下看，除开稀稀疏疏的几盏灯火，皆是沉沉夜色。随着脚下的云雾上下浮动，夜色便像一池水墨在涌动。

天和地好像倒转了。

“喜欢？”

“喜欢。”顿了一下，岁岁又道：“龙君大人，在你们眼里，我们也是这么小一点的吗？”

若是五年前的龙君，面对这个问题，大概率只能装聋作哑，但是现在的龙君已经不一样了。

“是，很小的一点，但是很亮，让我很想靠近。”

是“我”，而非“我们”。不管龙君愿不愿意承认，至少在这一刻，他是希望自己独立于其他修仙者之外，只在一个人眼中。

写漏了一个剧情点，换了79还是78章，其他依次顺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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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8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