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问你一件事。”

“嗯。”

初篁把额头靠上去,四目相对。

“我问你,上次你把我咬伤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在想,师父是我的了。”

初篁是他的了,他恨不得向全天下昭告,但他也不明白,当时怎么会把师父咬伤,他怎么舍得。

“嗯,是你的了,你就得打个记?你出门怎么不边走边尿圈个地盘呢?”

“我只要师父就可以了。”

说着,就势往前一凑,与初篁的双唇相碰。

初篁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他有别的动作,嘴角微翘,挑衅道:“怎么,上次教的你没学会?”

“师父再教一次吧。”

从相贴的唇缝里泻出一声愉快的浅笑,迹雪感受着唇上传来的轻微振动,心里像被谁用羽毛浅浅挠了一下,痒痒的。

“你学不会,那我只好再换个聪明的教。”

迹雪眼睑微垂,眼神变得危险,像是准备随时发起攻击的猛兽。

初篁顿时有种被抓住了的错觉,无形的爪牙贴着他的命脉,动弹不得。就好像上次他进入迹雪识海,被藤蔓纠缠,无法脱身一样。

正想着,迹雪扶着他后背的手一寸寸上移,最后扣住他的后脑勺,将自己狠狠压了上去,身体力行地告诉初篁,他很聪明。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得两个人的脑子都有些不清楚。

朦朦胧胧中,迹雪想,这不像是自己会做出来的事情。

是夜,师徒二人躺在一张床上,有的人睡着了还在笑,有的人压根儿睡不着。

初篁侧躺着,枕着手臂盯着迹雪看,正在认真思考龙君说的这个“恃宠而骄”该是怎么个“骄”法。

他很早就知道,迹雪对他向来有求必应,他挖的坑,迹雪也老老实实跳了……

可不就是恃宠而骄嘛。

那他该怎么做,迹雪才会老老实实回到本体,或者让本体从他身上出来?

难不成真要和话本里一样,到生死关头,他才会爆发?

但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对他造成威胁?

……

初篁绕了一圈,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又回到了原点,只好瞪着一双圆眼迎来了天明。

第二天中午,初篁又得了新的消息。

西州沿海发生了海啸。

“是昨夜发生的事。”卫询将报告递给初篁,“那边人烟罕至,没有人受灾,是今晨弟子们例行巡查才报上来的。”

大陆人口以中州为轴,呈轮辐状向三州散开。

所谓的北州,独一个绝迹山,没人会去尝试翻越这道天堑。越往边际走,则越荒芜。恒旸虽是极东之地,实际是在东北方,并不临海,倒是恒旸西南方向南数千里的采珠城建在了海岸线上。

初篁放下报告,问道:“初次地动的救灾如何了?”

“幸得两位前辈相助,水脉已恢复大半,未有洪灾发生,灾民正在转移,再有一两日就该安排妥当了。”

“总算还有些用。”

初篁欣慰又敷衍地夸了夸自己的两个弟子,掏出几样材料,在厅里摞成小丘,又变戏法似的,挥挥手,顷刻之间将它们全炼成了瓶子。

纵使卫询对这位真君的实力已有了不浅的认知,仍然被他这一手惊得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

“你谴些弟子,将这些瓶子送到各个驻地,收集些灵气,标注好给我送回来,务必要快。”

卫询称是,收了这几百个瓶子匆匆出了门。

初篁瘫倒回椅子上,脑子里空空如也。

明明是危急的时刻,为何他这般无所事事?

他不该在这里,他得去查那些潜伏在幕后的妖怪。

可是说不出的疲惫拖垮了他,让他站不起来,只能像条咸鱼一样躺着。

迹雪就抱着剑,沉默地站在他身后注视他,眼底是化不开的深情。

初篁瘫了一会儿,对迹雪招招手。

迹雪上前一步,伏低身子,将耳朵凑近。

初篁伸手捏捏他的脸,放开了,兴致缺缺。

“你什么时候能醒啊?”

“出来帮帮我吧。”

“我好累啊。”

……

迹雪莫名地看着初篁说着莫名的话,然后把自己说睡着。

他拉起初篁半垂在空中的手,轻柔地捏了两下,俯身将人抱起,放回了房间的软榻上。

小小的一团陷进被子里,几乎看不出什么起伏。

但迹雪知道他就在那里。

这让他感到很安心。

初篁入道得早,脸看着自然显小,醒着的时候还能靠沧桑的气质装装神秘撑撑场面,这会儿睡着了,便真的像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

是的,十四五。

身高,初篁真君的一生之痛。

迹雪缓缓伸出手,指间拂去几缕额发,好让初篁睡得更安稳一些。视线在那张稚嫩的脸上逡巡几回,终于收回手掌,虚掩住了自己的脸。

他启唇,低声的自言自语好似情人最温柔的呢喃。

“你什么时候能醒呢?”

龙君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这一刻,他大约是明白了。

这世上还有另一个自己。

一个更强的,更配得上师父的,所有人都在期待的自己,而非现在这个一事无成,连躯体都没有的废物。

但是奇怪的是,他对那个素未谋面的自己并不感到排斥和厌恶,也没有那种能称得上嫉妒的感情。

他觉得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

他没用,那就换个有用的来。只要能帮得上师父,能让师父开心,怎样都好。

他的师父,好像已经痛苦很久很久了。

“求你了,快醒来吧。”

初篁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头,迹雪忙握住他的手,却不敢出声。

他不确定这个令师父不愉快的梦里是不是有他,又或者,他就是那个令人不愉快的因素。

等到初篁睡醒,大部分的瓶子也被送回来了。

初篁懒懒散散地打着呵欠,指使迹雪去干活儿。

“把里头灵气稀薄的都给我挑出来。”

迹雪顺从地点点头,开始认真执行师命。

灵气稀薄,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没有一个绝对的标准来评判,只有将这几百个瓶子都看了,才能排出个子丑寅卯来。

而感知稀薄的灵气,又是一个技术活儿了。

初篁坐在椅子上翘着腿,支着脑袋看着自己的小徒弟在数百个闪着微光的瓶子里来回穿梭,唇边带着笑。

赏心悦目。

这事儿活该他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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