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甚感觉的初篁一巴掌把人拍开，继续对着寥寥的几条线索和一排瓶子抓心挠肝。

迹雪不离不弃地凑上来，拥着他，右手顺着初篁的前臂下滑，抓起那只比他小了一圈的手，放到了一个毫不起眼的瓶子上。

初篁微怔。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迹雪微微眯起的眼中有金色光点聚了又散，嘴角翘起，一脸的狡猾与餍足根本不屑隐藏。

“在这？”

听到初篁发问，光点刹那间寂灭，迹雪又恢复成平常模样。

他没听清方才师父说了些什么，反射般问道：“什么？”

初篁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只是不满于他的不专心，又懒得挪动姿势，顺脚往迹雪鞋面上一踩，权当作惩罚。

“你为何选了这瓶？”

迹雪看着自己不知何时和初篁勾搭到一起的手，沉默了一瞬，老实答道：“徒儿不知。”

听惯了龙君那套神叨叨的言论，初篁多少也有些信邪。“罢了，去这看看。”

他抬手将瓶子拿起，看看标注，如此这般又盘算了一番。

“给大牛他俩传个信通个气。”

“嗯。”

霜溟城。

如果说恒旸是极东之城，那霜溟则是极西之城和极南之城。

初篁再一想，霜溟和恒旸，几乎就在大陆的对角线上，再遥远没有了，也再合适不过了。

即便有个风吹草动，隔着不知几个十万八千里，若非有心，他也不会去感知。加上此地又是边塞城镇，人口流动极少，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这老妖怪躲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知道躲的是迹雪还是迹雪身为阿罗耶自带的天谴。

总归不是他这个傻不拉几的毛头小子罢。

出发前，初篁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知会卫询一声，想想还是作罢了。

若他此行，能解决这些个问题，那最好，自然没有通知的必要。若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便只能被解决，就更没有通知的必要了，左右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徒增烦恼。

按照这老妖怪的谋划，未来怕是没有人族的一席之地的。现在的仙门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便是荀梓榆父亲那样灌顶出来的小妖怪，有个一两只，也能牵制住他们大部分的实力，更不用说还有当年屠榜的高手在其中。

初篁也是没什么信心的。

他抛了老脸不要，在龙君面前耍横，心中也是有过计较的。便是希望龙君能看在东渐的份上，出手帮一帮人族。

此时此刻，能够多拉个能左右战局的战力，于他而言，无疑是最能安心的。但龙君不吃这套，轻易就把他打发了，把这些连他也想不明白的问题全交付给心智不全，懵懵懂懂的迹雪，自己俨然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

初篁和龙君不一样，要让他真心实意地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迹雪身上，那必然是没底的事。

关于迹雪，他所详知的那一半，实在不像个能抗大事担大任的。而他所陌生的另一半，既然是陌生的，那就不存在什么信任问题了。

他现在的心情宛如冰火两重天。一面想着，算了，就这样吧，烦了，大家一起毁灭吧；另一面却无法自抑地想象当这人世间全都变成赤炎焦土，宛如地狱的模样。

最可怕的是，这一切都可能会是他造成的。

迹雪传了信，回头看见初篁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视线不知道落在哪里。他想也没想，凑上去把人抱得更紧了一些。只是抱着，什么安慰的话也没说。

初篁也没指望他能说点什么出来，那未免太诡异了。

他暂时还没办法接受迹雪突然变成另一个人。

初篁拍开他的手，一本正经道：“光天化日，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迹雪松开了一些，但没如他的愿离开。

他只是觉得师父现在看上去很冷，需要一个拥抱。

……或许，还需要一些毛茸茸？

奇怪的想法突然闯进脑子里，便落了地，生了根，挥之不去。

他甚至已经看到了初篁被埋在一团尾巴里安睡的幻象。

等等，尾巴？为什么是尾巴？为什么是一团？

迹雪缓缓转头，看向自己身后，发现并没有长出什么多余的部位，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沉默了一瞬，迹雪将松开的双臂又收紧了点。

“师父喜欢尾巴吗？”

“？”初篁一头雾水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什么尾巴？”

尾巴也是分好多种的，初篁只喜欢毛茸茸的尾巴，蛇蜥一类冷冰冰的尾巴决计不在他的审美之内。

迹雪张张嘴，停顿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说道：“我的尾巴。”

初篁回忆了一会儿阿罗耶那毛茸茸的九条大尾巴，有些意动。很蓬松，很想rua，完美符合他对长（chang）毛生物的所有幻想。

“挺好的，就是尾巴尖儿上的火有点烫。”

那是世间至阳之火，可燃一切邪秽。

迹雪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脸，跃跃欲试的眼神，悄无声息地看向自己身后。

他果然是有尾巴的，还是毛茸茸！

初篁回味完，看着突然高兴起来的迹雪，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怎么越来越看不懂这孩子了。

“你还有要收拾的吗？准备走了。”

迹雪轻微地摇摇头，放开人，将翠微拿出来抱着，示意他已经准备好了。

初篁看着他一身按照自己心意收拾出来的行头，流氓似的吹了声口哨，掉头往门外去。

二人到达霜溟城时，正值黄昏。

“真奇怪，这还没恒旸冷，怎么叫这个名儿。”

初篁站在传送阵外，神色迷茫地搓了搓胳膊。

迹雪像个木头人一样沉默地守护在他身后，周围的人被这两个人的气场影响，自发地绕开他们，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气氛僵硬了一会儿，迷茫的初篁真君转过头来，看向他深不可测的小徒弟。

“你怎么还不走？”

迹雪面无表情的脸使他看起来冷酷无情，但初篁显然不会轻易被他的外表迷惑。他能看出来，迹雪实际上比他更迷茫。

“不是你说来这的吗？”

迹雪搭在翠微剑身上的拇指动起来，开始摩挲冰冷的金属面。

从小他答不上初篁的问题时，就会下意识开始这样，最后再丢出来一句“不知道”。

初篁见此，妥协地叹了口气，身心疲惫地说道：“算了。”

指望不上了。

正常情况下，初篁真君的感知能力还是很强的，根本不需要借助别人的力量。

但现在这个情况显然不太正常。

灵气的浓度很均匀。

以绝迹山和内海为例，灵气浓度以初篁自己和龙君为中心，逐级递增。离他们愈远，则灵气浓度愈高。

霜溟城完全没有类似的迹象。

初篁不由得感慨，不愧是心机深沉的老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