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篁问一旁的小摊贩买了条红绸子，飞快写下几个字，就往迹雪脖子上一挂。

喜庆，马上就能去扭一个秧歌了。

初篁买绸子的时候，迹雪就在观察。只见来此的都是些年轻男女，大家写好了红布条子，绑上一块石头，借着石头的重量往树上扔，待石头卡进树杈子，便是成了。有胆大的，也爬上树去挂，好像挂得越高便越好。

察出了门道，迹雪当即伸手想将身上的红绸子取下来，要挂到树上去，却被初篁止住了。

“你要干嘛去？”

“把这个挂到树顶上去。”

这树虽然高，这两个御剑飞来飞去的人却还不放在眼里。

“和凡人争什么。”初篁拿起绸子的两端，在他脖子上打了个结，“人生而渺小，有做不到的事，就喜欢求神拜佛，事有千百种，神佛便有千百个，不过都是空想，说到底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等你飞升上界，即知凡俗传说多是杜撰，不必当真。”

初篁双手搭在迹雪肩上，将他左右看了个仔细，又重新调整了一下红绸。

“可是……”迹雪看着自己身上的绸子，欲言又止。

“求人不如求己，这世间还有比你更灵验的神吗？”

迹雪脑子还没转过来，心头就涌上一阵奇怪的感觉，似是开心，又似是得意。当他慢慢分析阿罗耶产生这情绪的缘由，猛然惊觉初篁刚刚话里的意思。

他说，我信你，你就是我的神。

然而迹雪反应太慢，初篁已经抛下了刚刚那一茬，正沿着树下的小道观光。

作为霜溟城为数不多的游览胜景，此地几乎吸引了所有的外来人和郊游的当地人，浮骨树下自然就少不了五花八门的小摊。尤其今日天气极佳，是以小贩比往日更多，自发地围着树摆了两圈，中间空出了一条可供三人并排通行的小路来。

走着走着，两人忽遇一小摊，店家在地上铺了块蓝黑色粗布，上面摆着几对兽耳。初篁快走两步，至摊前，兴致勃勃地拿起一对白色尖耳细看，还在迹雪脑袋上比画，像是十分喜欢。

迹雪抱剑立在他身后，眉头紧皱，却在思考这到底是何物的耳朵。

小贩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那黑衣人的表情好像马上就要拔剑来削他的脑袋，立时闭紧了嘴巴当个蚌壳。

初篁爽快地掏了钱，付了耳朵的账还绰绰有余。小贩赶忙从装钱的盒子里找给他，又因为手抖得不成样子，竟将盒子打翻了，哗啦啦地散了一地。

初篁一拂袖，钱币又回到盒子里。

“小兄弟，你别害怕，他就是长得凶了点。”

“欸，欸……”嘴上说着容易，哪能说不怕就不怕了呢。小贩点头哈腰，声音还是发着抖。

“我二人云游到此，观此树甚是巨大，不知树龄几何？”

小贩咽了口唾沫，哑着嗓子道：“回仙人话，小人也不知道，这树从小人爷爷的爷爷在时就有了。”

“哦——”初篁作恍然样，“那小兄弟你爷爷的爷爷在时，此树也这般大？”

“应当是。”

初篁对迹雪使了个眼色，转头又笑着对小贩道：“天气这样好，小兄弟还是早些收摊回家陪陪家人罢。”

说着，便与迹雪一同消失在人群中。

小贩眨眨眼，忙不迭收了粗布，急急忙忙往家赶。

“师父。”迹雪疑惑地看向初篁。

“我早先便好奇，为何这老妖怪与我，与龙君，差别如此之大。”

“为何？”

“你说，一棵树活上上万年，它的根能伸多远呢？”

话音刚落，周围的喧嚣便如潮水般褪去，浓雾涌出，瞬息之间将两人与外界彻底分隔开来。

一个白色的世界。

初篁跺了跺，落地时脚下的质感倒是没什么变化，他和迹雪应当还在原地。

是幻阵。

心里有了底，初篁顺手用手背拍了拍身后的迹雪，也不知拍到他胸口还是肚皮，硬邦邦的一片。

当初也许该多用些垫料的，把万年冰埋深一点。

迹雪心领神会，娴熟地从储物戒中取出初篁惯用的躺椅摆好，铺上灰绒锦被，放上金纱软枕，伺候他躺下了，方又取出一方小几并一套茶具。

初篁掀开眼皮，指挥道：“换青花的。”

迹雪并未质疑他的决定，依言而行。

当然，这里头暗含的道道便只有师徒二人才懂了。

初篁虽然懂些茶道，却不能认同这当中细枝末节的讲究，只觉得麻烦，便把这套表面功夫学了个囫囵，其中精髓尚未领会。故而他授此道于迹雪时，也这般同他讲过，做面子，就得用青花的，不管茶味道如何，这茶具一出来，档次就上去了。用青花茶具的时候，便是撑门面的时候，怎么精细怎么来。

而这师徒二人平素最常用的，不过一个粗瓷大壶，两个陶不陶，瓷不瓷的碗。

壶是在恒旸城买的，最便宜那种。买一送二，买个壶，送两个碗。

偏遇上彼时迹雪年幼，刚学会了走，对自己的力量还一无所知，那两个可怜碗就碎在了他手里。

等迹雪始学铸造，曾被初篁忽悠过用泥巴锻剑，结果可想而知。

铸剑不成，有些眼熟的材质倒是让他想起来从前的两个碗，便寻了空闲时候捏了两个，丢进剑庐里头去烧。

只是迹雪做的都是力气活，精巧的东西反而生疏，捏出来的两个碗本身形状便不得十分完美，又因庐内温度并不适宜，烧变了形，再又结合了些锻剑留下来的奇怪杂质，最后变成了两个奇形怪状，半陶半瓷的碗。

两个碗唯一的优点就是，结实，这才能顽强地在迹雪手里活过了许多年。

迹雪谨遵师命，慢悠悠地起火，烧水，沏茶……

等透亮的茶汤落进杯子，已过去了许久，四周却还是白茫茫的一片，安静得很。

初篁也不急，端了茶杯慢悠悠地品。

如此这般，不知磨了多久，才有人踏叶而来，四面八方响起“沙沙”的脆响。

终于，一个人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迹雪低头专注地看着火，烹着茶。初篁闲适地靠着躺椅，嘤嘤嗡嗡的小调从他鼻子里哼出来，悠闲得很。

来人被忽视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先起了话头。

“真君好兴致。”

下一章写了一半，觉得这本书还能叫《关于我写的cp总有个人在当背景板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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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9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