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初雪。裴清到达广陵的时候，正是日落时分，老天似乎是可怜他日夜兼程，于是在他刚踏进客栈后，才开始飘飘然下起了小雪。

“下雪啦！”客栈之中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句，引得众人齐刷刷看向了门外。

“真好，得亏我们脚程快，不然今夜就要受苦了。”

裴清看着外面渐渐变成鹅毛的大雪，呼出了一口白气。

“嗯。”

“无趣。”他身边的人似是不想在搭理这个惜字如金的人，于是转身朝小二招呼过去，“小二，温壶酒，再上两个你们店里的招牌小菜。”

本来这个时间段，外出的人就少，更别说是住店的人，自裴清二人进来客栈之后，店内掌柜的目光就一直在打量着这两个身穿华服的人。

两人一黑一红，红衣男子，就是招呼小二的那个，似是才及弱冠，可是浑身的气度，却是天成。红衣如霞，眼波似水，他一进门，整个昏暗的客栈，便被照亮了。若不是他出声，店内之人可能都要以为是哪家的小姐。

而他身边的那位黑衣少年，看上去年龄不及红衣男子，可是举止之间，却显得格外老成。眉骨分明，眼眸深邃，鼻梁挺立，薄唇紧闭，不怒自威。一身黑衣，只在领口袖口绣着金色的祥云花纹，腰间挂着一块通透的翠玉，看上去价值不菲。

二人都是富贵之人，不过这黑衣少年，怕是更加尊贵。于是，掌柜在招呼小二去后厨准备后，便亲自走向前，走到裴清面前，“公子，快快快，里面请，二楼雅座，已生炉火，临窗可赏雪。”

裴清理所当然的接受着。

而祁霄，也就是红衣男子，看着两人上楼的背影，不快的吐出了两个字。

“狗腿！”

“这雪，已然要下个三四天的样子，我已千里传音给尊主，怕是赶不上回去过年了。”祁霄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看着窗外的落雪，说道。

“诶，说好了就喝一杯的，你才多大，就要变成酒鬼？”说话间，手便打向想要再给自己斟酒的裴清。

“年纪轻轻，不学好。”

本来嘛，他觉得，雪天气寒，喝杯温酒可以去去寒，可是这小家伙，竟然还喝上瘾了。

“……”

裴清狠狠瞪了他一眼，也觉得自己有些放纵，便放下酒杯，拿起筷子，打算用食物塞满自己的嘴。

“吃慢点，你一个少主，吃相难看，好好一个人，搞得像饿死鬼一样，这又是和谁学的。”祁霄有点头疼，下山出一次任务，裴清就变成这样了，回去他是不是要被尊主打死了？

“还不是你连夜赶路。”

这次下山，是他的第一次任务，前前后后花费了近两个月。当然，凭他的本事，是要不了两个月的时间的，还不是身边这位，拖拖拉拉，磨磨唧唧，然后转眼，竟要过年了。于是他们只能连夜赶路，想要赶回去，可是你看，还不是天不遂人意，一场大雪挡住了他们。

怪谁，这要怪谁。

裴清又是一个白眼赏给了祁霄。

祁霄自是不理会他的，下雪咯，怪他吗？不过刚好，这广陵，他也是未曾来过，只在书中听过，烟花之地，赛过神境，他神往已久。

“这两天，我们就住这里，等雪小点，再赶路。你也第一次来，出去逛逛也好，总不能下山一次，这人间之景也不曾领略过，你这要回去了，还不怕被大家笑死？”

“所以，你又有事要出去？”

回答裴清的只有祁霄略淫/荡的笑声。

“禽兽。”裴清低低的在心中咒骂。别以为他不知道祁霄这一路上都在干嘛，醉倒温柔乡，人渣，禽兽。

晚间，裴清已然洗漱了躺在床上，便听到隔壁房间的门一开一合，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肯定是祁霄出去了。想来下山的时候，尊主让他指定一个人陪他去，他大概是疯了，才会选择祁霄。虽已躺下，可是他却毫无睡意，于是便起身打坐，打算将他前几日才参透的心法再练一遍。

一套心法结束，裴清觉得神清气爽，正打算再练一遍时，便听到有人在敲他的门。

“谁？”莫不是祁霄？这个念头刚出现，就被裴清自我否决了，祁霄可是从来不会敲门的。

“是我，公子。”

原来是店小二。

“有事？”

“也无甚大事，今夜乃广陵城灯火祭，白天您可能也看到了，家家户户都在挂灯笼，而现在，在广陵城中心，有盛大的灯火晚会，甚是好看，公子第一次来广陵，可以去看看。”

裴清本想拒绝的，可是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一个人也是无趣，要真如祁霄所说，自己好不容易下山一趟，要是什么都不曾见过，那也太不值得了。于是他便穿上衣服，打开了房门。

“好。”

店小二没想到他会突然开门，一时没准备好，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便整理过来了。“公子来的凑巧，这广陵一个冬天都不曾下雪，如今下了雪，再加上这灯火，可好看了，像是在神仙画卷里，保准公子看了会很欢喜。”

裴清听了店小二的话，便对这灯火祭更加的好奇了。“这是什么节日？”为什么他在别处不曾听说过？

“这是广陵特有的节日，已经有百来年了，要说他的起源，也不是我三两句话可以说的清楚的，公子可以自己去街上找找答案。”不是店小二卖关子，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他只是按照掌柜的指示，来让这位有钱的公子哥，买一盏他们的灯笼。

“嗯。”那便走吧。

“等一下。”裴清回头，疑惑的看着店小二。

“参加灯火祭的人须手提灯笼。”

裴清挑眉，说的有道理，可是他没有灯笼，怎么办？然后他便看到店小二从身后的转角处，拿出一盏灯笼，“本店最后一盏，公子可真幸运。”

裴清伸手想拿。

“十两银子。”

“……”

裴清提着灯笼，在店小二和掌柜的谄媚之中，踏出了客栈。虽天空之中下着雪，可是街上所有的人，都不曾打伞，手上只提着一盏灯笼。灯笼有大有小，上面画着各色各样的东西，有花有草，有动物也有人样，只不过画的最多的，是梅花。而裴清手中的，也是一盏画着梅花的灯笼。

在离开之前，他曾询问店小二该怎么走过去，店小二的回答是：“寻着最亮的地方。”

最亮的地方，是人最多的地方，也是灯笼最多的地方。

裴清顺着人群，一路上，除了人们手中的灯笼，街边的树上，也挂满了灯笼，更有小摊贩，在沿街叫卖着灯笼和各种吃食，这是广陵城在年前的最后一个大型节日，广陵的人们在这一天，基本上都会拿着灯笼，走上街头，互相交换着祝福的语言，在子时钟声响起的时候，把灯笼挂在手能挂到的最高点，用来祈求第二年的风调雨顺。

裴清能感受到大街小巷中的人的开心，他们脸上没有忧愁，只有幸福，每个人都和和气气的，就算是刚争吵完的，或者是有过节的，在这一日，在这条街上，互相见了面，也能喜笑颜开，互送佳言。

裴清找了一个小吃摊坐了下来，要了一碗馄饨，边吃边观察着。

“小兄弟，第一次来？”

裴清环顾四周，发现周边只有自己一个食客，显然这位摊主是在和自己说话，于是他点点头，从喉咙中挤出一个字。

“嗯。”

“一看就知道。”闲着没事，摊主便开始和裴清攀谈起来。“这广陵城，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变得格外和睦，你应该也被送了祝福语吧。”

裴清点点头，这一路上都有人和他说着就吉祥话，一开始他有些不解，后来就慢慢理解了，不过他不是本地人，没有经历过这些，他本来就沉默寡言，要让他入乡随俗，对陌生人张嘴说话，自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便刻意躲着人群走。这大概就是摊主说的一眼就能看出他是第一次来这边的原因吧。

“我也不是本地人。”摊主看着不远处的人们，眼中竟是不屑，“他们以为，互相祝福，挂灯祈求，便能大富大贵了？明天一到，还不是和从前一样，穷人还是穷人，富人还是富人，谁家也没多一粒米，谁家也不会突然久病的人就好了，第二天太阳升起，该吃吃该喝喝的还是富人，卑躬屈膝讨生活的还是穷人。”

裴清想着，这个摊主可能是仇富。于是便从怀里掏出银两，打算付钱走人。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刻，摊主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知道，灯火祭的来源吗？”

裴清一听，他当然想知道，不然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店小二让他去街上找答案，可是他并不想去人群多的地方。于是他选择了付完钱又坐了下来，算了，听他说说又何妨。

“百年之前，广陵有位富人，特别富，听说家里穷的只剩钱了。”裴清听到这里，嘴角抽动了一下，但是摊主却没有注意到，继续说了下去。“那时候，广陵的穷人很多，一到过年的时候，有的人家甚至连买烛火的钱都没有，于是这位善人，便命家仆在过年之前给穷人发灯笼，每个人只需要对着他说一句吉祥话，就可以领到一盏灯笼，后来，慢慢的，大家的生活好起来了，为了纪念那个大善人，这个习俗就一直保留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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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灯火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