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训趴在自家墙头，头顶带着用柳树枝编的帽子做伪装，嘴里嚼着桑叶，偷看院里爹教哥哥和弟弟练武。

他们家院里有棵大梅树，他爹示范时，有些动作会被大梅树挡着，今日挡的地方格外多。

“老东西，天天防着我！”李不训看得憋屈，呸的一口把桑叶吐出来，悄悄爬下墙。

她前脚刚踏进自己房间，便听到娘在叫她，“招娣，我让你给你爹纳的鞋底纳完了吗？”

李不训听见娘的声音，拿起桌子上一针未穿的鞋底，挪开桌子，把鞋底塞进老鼠洞里。

她刚把桌子挪回来，娘已经推开门。

“问你话呢，怎么不答！”娘进来扫了一圈，“鞋底呢？”

李不训直起腰，又气又恼，“被耗子叼走了。”

她指着桌子走过去，“娘，你是没看见，那么大一个耗子，叼着鞋底就跑了，我追都没追上。”

“你别和我扯谎了！你说，你是不是又偷看你爹教你哥哥和弟弟练功了？”

“没有。”

娘叹了口气，“招娣啊，你一个姑娘家，做做针线活多好啊，你一点针线活不做，以后到夫家要怎么活啊，舞刀弄枪的，咱就别学了行不行？”

李不训这话听得耳朵都出茧子了，她手指掏了掏耳朵，“娘，我做了，真做了，被耗子叼走了！”

“啊！”她抬手指着门外，“我又看到那个耗子了，我去追！”说着从她娘身边掠过，跑了。

*

入夜，二狗子听到窗外有喵喵喵的叫声，他睡衣正浓，翻了个身，没有理会。

过了一会儿，喵喵喵的叫声急促迫切起来，二狗子这才坐起来，穿鞋下地。

“你干什么去？”大哥问。

“去尿尿。”二狗子半闭着眼睛，摸索着出门。

他看到院子里熟悉的身影，走过去抱怨，“姐，你干什么啊，大半夜又叫我起来，怪困的。”

李不训拉着他的衣袖，把他拉到家里胡同处。

“啪——”清亮的一掌扇在二狗子脸上。

“这回醒了吗？”

二狗子这才完全睁开半眯的眼睛，看到李不训手已经再次抬起，连忙说，“醒了醒了，醒了，姐。”

“你把爹今天教你的招式给我演示一遍。”

二狗子困得脑浆浑浊一片，“姐，我没记住。”

“啪——”清脆反手一掌。

“再想想。”

二狗子连忙捂着脸，“我想想，姐，给我点时间，我应该能想起来。”

二狗子给李不训打了一遍。

李不训微微摇着头，“不对，这个招式漏洞太多了，你确定？”

“姐，你也知道，我不爱练武，我这是被爹逼着学的，我只记得这么多了。”二狗子说着撇着嘴，一副要哭的模样。

李不训从包里摸出一只鸡腿，递到他面前，“行了，吃完回去睡觉吧，我自己再琢磨琢磨。”

二狗子连忙接过鸡腿，一口咬下去，“姐，你到底从哪里给我找的鸡腿啊。”

李不训不吭声，她能说是从祠堂偷的吗？明面上她是女儿不能进祠堂，但是从小她就有偷偷进祠堂吃贡品的恶习，反正家里耗子多，弄得乱一点，都是耗子的锅。

二狗子吃完鸡腿美滋滋回去，发现大哥坐在炕上盯着他，脸色阴沉。

“你又把爹教的功夫教给她了？你傻不傻啊，你不知道她以后要嫁人的吗，她学完功夫，就会教给她男人，我们的功夫就保不住了。”大哥越想越气，从炕上下去，跑去找爹娘告状。

李不训不知道发生什么，还在胡同里揣摩二狗子刚才演示的招式。

“招娣！你又再偷偷练功！”她爹一声怒喝，举着火把，带着哥哥弟弟还有收的徒弟们，把李不训堵在胡同。

李不训转过身看向他们，不卑不亢，“是，怎么了。”

“你、你、你！”她爹连气得声线都在抖，“我不是不是说过，咱家的功夫，传男不传女，你却偏偏偷着学！”

“我就不明白了，凭什么传男不传女！我是比男的少个胳膊，还是缺条脚！”

在一旁听着的学徒，年纪大点的哈哈哈大笑起来，“妹子，你少什么，你不清楚吗！”

李不训更气，“我知道，不就是J.B吗，一个尿尿的玩意，还能用它来拿枪吗？”

李不训这话说完，引来大家哄堂大笑。李不训的爹脸羞的通红，他提着棍子走向她，“你在说什么孽障话，这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能说出的话吗！”

李不训那天晚上被打个半死，养伤时，她弟弟偷偷过来说家里已经给她定了亲，等她伤好全了就让她嫁过去。

李不训叫来父母说，“爹娘，我错了，我以前不该偷偷练功，忤逆你们，现在我长大了，快要嫁人了才知道，以后我会在夫家好好侍奉公婆，服侍丈夫，生儿育女。”

她这番话说得爹娘老泪纵横，从小就是刺头的女儿终于长大了。他们卸下了对她的看管，然后她就在一天夜里，偷走男方家下的聘礼跑了。

她防着父母派人找过来，防着有歹意的人，后来扮成男孩模样，去武馆做工，偷偷学功夫。

十年后，她来到沧州城，给城里武馆下战帖。比武当天，她换上女装上擂台，最终打败所有武馆，在沧州城踢馆成功，打下自己的名号，创立了自己的武馆。她开武馆，男徒弟收学费，女徒弟免费。她想用这种方式让更多女子学武，但所来女子寥寥无几。

饥荒之年，民不聊生，很多百姓活不下去都会扔掉家里的孩子，尤其是女婴，甚至易子而食。李不训如果遇见，便把这些被遗弃的，要被交换吃掉的女婴救下来，养在身边。

她没有生过一个孩子，但她有无数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