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30前夜
石榴花败落五个月后,长安市就变成了一栋坟楼。
如棋盘般规整的城市落在广袤的平原上,如果从最中心的钟楼直直往南走,顺着南大街走过永宁门,便能路过尚书省六部衙署,如果时间不赶,还可以去大兴善寺、国子监、太学、东西市逛逛。
不过这是1400多年前的事了。
绿色BYD出租车顺着南大街驰入长安北路,又过了塞车的长安中路,直到长安南路,司机才擦了擦汗。
但车速一点也没有放缓,一直往南。
车内后视镜里的青年白着一张脸,柳叶眼微垂看不清神色,墨蓝色的棉大衣如水一般,青年裹在里面,沉静的像一片湖。除了偶尔催促,不说一句话。
司机一个急刹,用方言骂了一句羞你先人。
“师傅,晚上10点了,长安底下的人比上面的多,我下车前,你嘴上最好积点德。”
青年的声音清亮,眼下传到司机的耳朵里却瘆人发凉,司机看了眼后视镜,青年此刻打开手机屏幕看着什么,屏幕的光照的那一张年轻的脸惨白惨白的。
“小伙子是回学校吧?”司机的声音带了三分小心。
男青年却是冷冷望了司机一眼,深棕色的眼睛如同在凝视深渊,司机慌乱地看路,再看车内后视镜,青年已闭了眼。
司机用方言问了几句没人应答,只得加速开车,但气氛冷得吓人,比窗外呼啸的北风还冷。
冬日,西长安街依旧繁华热闹,只不过繁华的是路灯,热闹的是天上的黑云。
公交车按时按点停在“政法大学站”,晚上10点,这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乘客,从公交车上也仅下来一个男人。
男人的皮衣并不怎么保暖,公交车后门闭合,他被冲上来的冷风狠狠灌了一口,咳嗽着缩了缩脖子,小跑着一头扎进大学对面的GOGO街区。
小摊贩的炉子旁还升腾着白天攒的一点热气,支起来的小桌子上摆着蒜和辣椒油。只是大学生们光顾的意愿不高,通常是由宿舍派出一个五排输了的背锅侠,承接出来吹冷风的倒霉任务,打包一大堆杂七杂八冒着热气的零碎提回去继续叫嚣。
那男人多看了两眼羊汤的招牌,打开微信谨慎地观察余额后面的小数点,又任命地垂着头拐进了一旁的便利店,拿了一桶泡面丢在收银台上。
收银小姑娘没穿工服,烫了波浪的头发随意地扎了个松散的马尾,垂眼拿起泡面扫了一下条形码,睫毛膏有点掉屑,细细白白的手指顶着粉红色的美甲。
一看就是个大学生。
水还没烧开,男人撕了包装百无聊赖地在前台等。他状似不经意地发问:“政法门禁严不严啊?”
那姑娘刚打开短视频,闻言愣了愣:“刷脸进的,算不上严不严,有时会识别错。”
“刷脸啊,这可难办。”男人有些沮丧,眼角的痣聚合起几道褶子,他无意识的搓了搓皮衣的袖口。
“你要进去找朋友?我可以带你进去。”一个声音不大不小的传过来,带着些漫不经心。
两人望去,是柜台旁休息区坐着的男青年,低矮的桌子有点放不下大长腿,索性把腿搭在对面的凳子杆上。白色的棉衣领口敞开着,露出里面修身的半高领黑色毛衣,棉衣收口在窄腰上,灯光下有胸肌的阴影埋藏,在关东煮的雾气里若隐若现。
前台姑娘从直视变成了偷偷打量,随后低下头胡乱戳着手机,耳朵跟架子上的草莓水果糖红成了一个颜色。
搜索引擎打出一行字:有没有天生的绿色眼睛?
男人看了看男青年手腕上似乎价值不菲的手表,又快速瞥了一眼搭在凳子上油光锃亮的黑皮鞋,犹豫了一下问:“你是政法的学生吗?”
“是啊,不像吗?”青年的嘴角勾起,咬了一个丸子,锋利的眉眼一瞬间弯了下来,像被水波荡漾开的月牙。
绿色的眼睛此时却跟发光的美瞳一样淘气,大学生的头衔此刻十分合理。
“我一会要回宿舍,正好带你进去。”
·
出租车停在西长安街,蓝棉衣青年将里面卫衣的帽子扯到头上,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刷脸,踱步。政法大学坐落在西长安街最繁华的地方,正对大门的天平楼广场却连一盏灯都不开,似乎是想让地底下的祖宗们舒服一点。
冬日的风总喜欢往人身体里钻,它钻透了青年,也钻透了天平楼的两翼。天平中心的时钟无声地前进,北风带来刺入又划破的声音。
他朝着声音走去。
天平广场没点亮的一盏大灯下,一个男人皮衣敞开,心口被血染湿,眼角的痣再也没能聚合起一道褶子,他的脖子依旧瑟缩着,似乎很冷,旁边一桶泡面端端正正地冒着热气。
黑暗里,一只修长的手拿着匕首,将几枚指甲大小的芯片从仰躺的男人心口挑出来。
手的主人此时已拉紧了刚刚在便利店敞开的领口,他抬头看了一眼踱步来的青年,鬓角的碎发被风吹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他锋利的眉眼又笑弯了。
“麦让。”青年的柳叶眼微微眯起,盯着对面那人绿色的眸子:“我说过很多次,不要在学校杀人。”
“欸,宝贝儿。”麦让起身,高了青年半头,他用没沾血的左手轻轻捧起青年的脸,大拇指将紧皱的眉头揉开。
“我答应你,夏风,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了——你不要皱眉头,不好看。”
话毕,他亲了亲揉过的地方。
夏风撇开头,帽子下的脸埋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他望着天平楼的西南方向,突然戏谑道:“你总是这样,祖师爷该不高兴了。”
麦让拿出一包湿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血,闻言撇了撇嘴:“2000多年前的祖师爷,也只有政法觍着脸认,也没见其他学校一挖出坟就要拜祖师爷。”
“快走吧。”见麦让擦干净手,夏风过来牵他。
即使夏风声音平静,麦让依然能听出一点不高兴的意味。
自从夏风知道自己是个杀手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变了。尽管生活上的行为没什么不同,但麦让总觉得夏风对自己多了一些打量。
不过打量就打量吧,普通人知道自己的职业估计是要敬而远之的吧,夏风已经很好了。
他环住夏风的腰。
“宝贝儿,你不该来的。”
在麦让说话的同时,他环在夏风腰间的手突然用力,让夏风和自己一起向旁边的一棵松树倒去。
只是一刹那,消音手枪的闷响划破刺骨的寒风。
夏风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倒在麦让身上,一点都没碰到冰凉的石头地面。麦让靠着树,一个胳膊撑起两个人的重量。
他的眼睛凝望着远处的黑暗,一眨不眨。
“看到了吗夏律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麦让一个呼吸间抱起夏风躲在树后,两个人胸膛贴着胸膛,心跳成了一处。夏风好像听到了一声脆响,随后腿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似乎有什么东西钻入了身体。
麦让侧头注意着大树另一边的动静,冷峻的眼睛眯起,变成了锋利的剑。夏风不敢吭声,他强忍着腿部的异样,一动不动。
免得麦让分心。
三个呼吸后,麦让猛然伸手朝那个黑暗处弹出一块刀片,随后拉着夏风就跑。
“走!”麦让在夏风耳边低低地喊。
黑暗处穿了一声低低地痛呼。
夏风勉强被拉着跑了几步,最后撞在一颗小树上。
“怎么了?”麦让低头,关切的问。
“我的腿上有东西,使不上劲”。夏风已经喘了起来。
树叶沙沙作响,显然暴露了位置。
没时间给夏风检查了,麦让将夏风拦腰抱起,跑了两步后,那棵树上砰砰两声,扎入了东西。
夏风感觉自己的腿在流血,他浑身开始脱力,手臂从抱着麦让的脖子变成了耷拉在麦让肩上。
麦让锋利的眉眼终于慌乱起来,他一声声唤着夏风的名字。
夏风只觉得麦让的声音越来越远。
夏风感受到有缥缈的东西伴着耳边的风声从身旁走过。
月亮从黑云后面露出一角。
本文为现代架空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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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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