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A市,寒气已然透骨。北风像是被磨利的刀片,刮过安平巷窄窄的天空,带着尖锐的呼啸。然而,“时序”店内,却仿佛自成一方天地,被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暖意包裹着。
这种暖意,不仅仅源于持续运转的暖气片和偶尔噼啪作响的小炭炉,更源于弥漫在空间里的一种无声的、紧密相连的氛围。订婚,像是一道最终合拢的闸门,将之前所有流淌的温情、试探的依赖、深沉的承诺,稳稳地蓄积成了一片深沉而安宁的湖泊。
生活呈现出一种近乎完美的规律性。林知意逐渐将更多的工作安排在店内完成,她甚至在自己的小角落添置了一个更舒适的可调节阅读灯。陆时序的工作节奏也愈发稳定,他不再像过去那样,有时会因过度投入而忽略身体的预警,而是更自然地遵循着劳逸结合的“时序”法则。
他们之间的话语依旧不多,但沉默不再带有任何试探或不确定的成分,而是充满了舒适的、彼此知晓的安然。他修复钟表时,她会在一旁看书或工作,偶尔抬头,目光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停留片刻,心中便是一片踏实的宁静。他若感到疲惫,会自然地停下,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她会默契地将动作放到最轻,或者起身为他续上一杯温水。
这天下午,天色阴沉,似乎酝酿着一场大雪。陆时序刚完成一个阶段的修复工作,放下工具,抬手轻轻揉了揉眉心,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
林知意立刻察觉到了。她没有出声询问,只是合上手中的书,起身走到后面。她没有去泡提神的茶,而是热了一杯牛奶,又加入一小勺蜂蜜,轻轻搅拌着。
当她端着那杯温热的蜂蜜牛奶走出来时,陆时序正望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出神。听到她的脚步声,他转过头。
“喝点这个,”林知意将杯子递给他,声音柔和,“能舒服一点。”
陆时序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开来。他低头看着杯中乳白色的液体,氤氲的热气带着淡淡的奶香和甜意,拂过他的鼻尖。他慢慢地喝了一口,温润甜暖的液体滑入喉咙,仿佛真的驱散了一些萦绕在神经末梢的、因天气而产生的滞重感。
“谢谢。”他低声说。
林知意在他身边的凳子上坐下,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窗外的光线昏暗,将他脸的轮廓映衬得有些模糊,却更显出一种安静的脆弱感,让她心中涌起无限的怜惜与柔情。
她伸出手,不是去握他的手,而是轻轻覆在他放在膝盖的那只手上,指尖感受到他手背微凉的皮肤和其下清晰的骨节。
陆时序没有动,任由她覆盖着。他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将空杯放在一旁,然后,反手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他的手指依旧有些凉,但力道很稳。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听着窗外愈发凄紧的风声,和店内恒定的、令人心安的滴答声。
“好像要下雪了。”林知意轻声说。
“嗯。”陆时序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指间的齿轮戒指在昏暗光线下成了一个温润的凸起,“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
他的语气很平静,带着一种对自然规律的接受,甚至是一丝隐约的期待。若是从前,这样的恶劣天气只会让他更加警惕和戒备,担心身体的不适会加剧。但现在,有她在身边,有这片共同构筑的温暖堡垒,连带着对冬日风雪的感受,似乎也变得不那么令人抗拒了。
“等雪积厚了,我们出去走走?”林知意提议道,“就去巷子口,看看雪景。”
陆时序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评估自己的身体状况和意愿,然后点了点头:“好。”
只是一个简单的约定,却让林知意的心雀跃起来。这不仅仅是一次散步,这代表着他对未来共同体验寻常生活小事的积极态度,代表着他们正在将彼此的“时区”和“轨道”,更深入地编织进日常的每一个细微处。
窗外,第一片雪花终于悠悠然地飘落,贴在玻璃上,瞬间化成一点水痕。
紧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很快,世界便被笼罩在一片无声飞扬的洁白之中。
店内,暖意氤氲,时光静好。
他们手握着手,在这冬日最深的寒意来临之时,共同预支着一段踏雪寻梅的、温暖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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