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暴雨如柱,不知疲倦下了整夜。

手机重启,时间再次恢复出厂设置,硕大四个零在冒号左右两两分开。

在一贯生物钟的驱使下,时间被我整齐后移十二个小时。

掉了大半红漆的木门伴着粗粝的吱呀声响被我从内用巧劲打开,疾雨随着斜风不时问候我的右脸,到走廊尽头的短短几步路,我的午间洗漱已然被动完成了二分之一。

“早——”声音听起有些囔囔的,多半是冷热交替引发的感冒。

水管前刚胡乱摸了两把脸,就听身后传来不远不近的一句问候声。

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慵懒的语气出自谁口。

当然,其中夹杂的几分嘲笑我也稳稳收下。

“早。”

雾气蒙蒙里,白T少年裸露的半截手臂让我不忍打个寒战。

温拟冬抱臂倚在房门前,铜钱大的雨滴穿过护栏,争先恐后的往他脚尖奔去。我敢笃定,倘若他再朝前一厘米,眼下这个风轻云淡的姿势立刻烟消云散。

都说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自己惨淡的人生。

但此时此刻,我只愿称温拟冬一声英雄。

忽略掉回程直面风雨的左半张脸,求证时刻已然来临,“温拟冬,现在几点了?”

勇士接过话茬,嗓音闷闷的,“不早也不晚,刚好吃晚饭的程度。”

“C!”我在心底为自己逝去的素质默哀三秒钟。

果然,一开口还是熟悉的感觉。

“阿嚏——”

明明一身戎装的是我,可为什么打喷嚏的还会是我?

身体素质真是个谜。

正被自己一记喷嚏劝退的我转身之际,一只胳膊顺着墙壁慢慢挪来,手里递来的东西磕到拐角,我被突如其来的饭盒惊到一激灵,木木伸手接过。

隔壁木门阖上前刻,一记声音伴着风雨传来,略有几分卡磁的失真,“……两点十七。”

两点?十七?

尽管远处云层厚重,却没剥夺我基本的常识——眼下是白天。

眼前的两菜一汤瞬间失色,就连最爱的蒜黄炒蛋都无法拯救我沉溺的蓝色情绪。

原来,睡的太多,真的会变傻。

在观赏了两集电视剧后,趁着屋外滂沱大雨喘口气的功夫,我套上昨晚那套中央一台破案栏目里常见的黑色雨衣,快步出了学校。

“温拟冬?你醒着吗?”轻声敲了两下房门,屋里无人应答,我抬手打算加大力度再来一下,门吱呀吱呀的开了。

与两个小时前比,对方状态看起来很是不好,面色潮红,脊背不自觉微微弯起,一只手撑在门框,仿佛下一秒就要失了力气。

我抬手抚上他的额,或许是手太冷的缘故,掌心传来难以接受的温度,使劲搓了搓双手,再次尝试额头量温法,结果依旧不尽人意。

我扶温拟冬就近坐到桌前,掏出刚从老村医那里开来的药,“冷吗温拟冬?”

少年蜷缩身躯趴在桌上,轻轻点头,我拉过床上被子搭在他身上,继而又一拍脑门,发烧的是他,傻的怎么是我?

干嘛放着好好的床不躺,让病人坐这儿呢?

努力调动自己小时候感冒发烧时的记忆,印象里除了任性就是跋扈,一会儿吵着要吃糖,一会儿又闹要吐药。对比眼前鹌鹑一般的温拟冬,不由汗颜。

我俯身压低声线,哄小孩一般开口,“要不你先把退烧药吃了,然后去床上躺着睡一觉?发发汗就没那么难受了,好不好?”

鹌鹑冬果然听话,痛痛快快吃药,老老实实休息,对比之下,我更加难堪。

快步取来隔壁一床被子搭到上面,觉得不够,又把多余几件衣服塞进被子里,这才满意收了手。

悄声离开之际,不料还是惊动了他,“你能不能陪我说会儿话?”

“……或者把你的武林外传借我听两集也行。”

“这么一个虚弱无力的美男子开口求我,我怎么会拒绝你的请求呢?”

温拟冬“哼”的笑了,强撑病容开口,“你就别装什么不良人了,一点也不像。”

我识趣拉上嘴巴前的隐形锁链,上下唇紧紧闭成一条线。“你介意按我的节奏一起看吗?”

对方轻轻摇了摇头。

我搬过四角长凳一把落座,径直点开第十集。

“郎君啊……你是不是饿滴慌,牙嚯一嚯嚯,你要是饿滴慌……”

在动听的背景歌声里,“病美人”阖上眼皮沉沉睡去。

温拟冬再度睁眼之时,天幕已然拉黑。身上被子仿佛重千斤,他掀起一角,一条浅灰袖子顺势耷拉下来。

记忆慢慢回笼,温拟冬叠好衣服被子,抱着敲响隔壁大门。

对方开门很快,除了熟悉的木门划地声,熟悉的人物也粉墨登了场。

“你醒啦?好点没?”

温拟冬递过怀里被子衣物,撇了眼她手上画面,淡淡开口,“嗯,已经退烧了。”

耳边传来雷老五一句台词,“……我们需要认同,我们需要嘉奖……”

我嘿嘿一笑,按下暂停准备接手之际,温拟冬侧身绕过我,稳稳把被子放到床上。

“第几集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已经不是他脑海里的那道声音了,八成这人又接着看了几集。

“十五还是十六吧。你饿了没,吶,晚饭。”中午的饭盒再次回到他手里。

“饭盒我可没洗,你敢不敢吃啊?”

温拟冬一秒没犹豫接了过去,“谢谢。”

听他这么说,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怎么接了,“你早上不也给我带饭了吗?快去吃吧,再保温的饭盒,这会儿估计也有点凉了,感冒还是不能吃太凉。”

温拟冬点头“嗯”了一声,走到门口,“剩下的药在你门前桌子抽屉里,按要求吃就行。”

女孩说完再次点开电视,温拟冬轻轻扬起手中饭盒,无声点了几下头。

“哎哎哎,最后一句,饭盒洗过了的。”她是没洗,可架不住有个乖巧的妹妹啊,在她忙着加餐的时候,偷偷给她分了担。

“知道。”

看着碗里卧的乱七八糟的荷包蛋,温拟冬眼底笑意更浓,直到拍出一张满意的照片才动口咬下。

国庆七天转眼过了大半,除了前两日过的还算潇洒,之后一连三天,我都窝身在这一床一桌的废弃小公寓里,每天不是和隔壁温拟冬组团去村长家吃饭就是组团追外传。

这场秋雨直到第三天的下午才有了几分可能要停的趋势。

一轮转眼结束,紧着重返武林外传第一集,我的抑郁心情也因郭女侠的江湖梦更down 两分,“五十里路,我愿意啊……”

这几天待的我都快长蘑菇了,“温拟冬,换你你是修船还是走路啊?”

温拟冬默上两秒,接着给出陈述性答案,“我会游泳。”

“嗯。”天才一向选c。

“雨停了。”又是一个陈述句,语气轻巧淡然,仿佛出口就能成真。

“哦?阁下竟是东海龙王温拟冬?”一连三天,天气预报的威信在我这是折扣打了又打,这会儿已经唯物转唯心了。

某人面不改色,神色自若,“打赌吗?”

“赌什么?”这一连三天雨,早已不是第一次停了。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暂时没想好,就输的人满足对方一个愿望吧,不限期限。”

我暂停掌柜的五十两求财之路,补充两句,“能力范围以内,不涉法律道德之外。”

“同意。”

“成交!”

***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为什么这句台词会反复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我不知道。

此时此刻,看过数十遍大话西游的我,第一次对这句台词产生了另一种微妙的见解……

在我看来,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本以为……

我本以为

板上钉钉的赌约,输了;

刚搬过去要重启新生活的窑洞,塌了;

回首一看,喜极而泣迎来的国庆七天乐只剩个双休了。

有口难言心底哀,徒留泪两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假期作业没有脱离生命危险的可能。

看着眼前的满目疮痍,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一个复杂。短短几瞬,各种情绪交互杂糅,一会儿忧郁蓝,一会儿超脱白,一会儿又是无名黑,三者互相穿梭,来回交融,融成了眼前这堆原本稳重但已经塌的彻底的土咖黄。

我怔怔看着还在黄土低坡扒拉可利用物资的姐弟俩,抬脚一手一个拎下了坡,“栾真,栾雨,不要再去扒了,这要哪块塌的不实,当心栽进去。”

生命安全大于天,想来老师看到照片能理解的。

既如此,仅剩的两天,让我们造作起来!

“温拟冬,出去玩吗?”

温拟冬眼皮盯着试卷分毫未动,某人的事迹,他早从小家伙们口中知道了七七八八。

“耳耳姐姐的窑洞塌了。”

“她的书包是我找出来的,可是耳耳姐姐转身就把书包送我了。”

“书包里的作业被姐姐送给灶王爷了。”

温拟冬扪心自问,同样都是转学生,为什么陆陆静总是一副无所谓的云淡风轻,而他却像棵苦大仇深的腊月小白菜?

同样的情形如果给到他,他自认是没有那样的灵活想法以及无畏魄力来支撑自己的肆无忌惮,无法无天。

尤其是在两个年仅个位数的,茁壮成长中的,新时代社会主义接班人的双双注视下,底线依旧灵活的让人忍不住想要鼓掌。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怪他太笨太傻太天真,千思也不得其解。

直到栾真栾雨的第三视角给出他答案——脸皮。

差在那副看似薄如蝉翼,实则城墙拐弯的脸皮。

“你的剑在我的咽喉上割下去吧!不用再犹豫了!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武林外传又改周星驰了?

真的很想知道她都从这些经典里学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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