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都，渡幽楼九层。
一袭白衣在左，一身玄衣在右，两个人面对面眼神凌厉地看着对方，互不相让。
崇剡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多余过。
可这是他的地盘啊！
他俩已经坐在此处互相看了有半刻了钟了，谁都不说话。岁和比较正襟危坐，只是直愣愣的盯着溯昇，面上还有点冷，相比起岁和，溯昇就显得较为自然随意，手中的折扇摇啊摇，时不时还会倒一杯桌上的茶。
崇剡想开口说一句缓解一下现下尴尬的局面，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
不应该啊，他俩不应该是老相好吗？此刻……怎么看都不像啊！
还是溯昇先开口打破了此刻的平静，“溯昇。”
两个字说的没头没尾，岁和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什么！”
“你刚刚不是问我的名讳吗？在下溯昇。”
她不傻，她听得懂。
怎么是他？
怪不得他能跟鬼王崇剡坐一席，她这神生可真是处处都充满着惊喜啊！六界生灵千千万，下凡历个劫，偏偏遇上了他！
魔！尊！朔！昇！
魔尊溯昇的威名谁人不知，五千岁就登上魔尊之位，成为整个魔界月尘山的王。据说他为人孤傲，从不把六界众人放在眼中。
记得上一任妖皇大寿之时，特意邀请了六界中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看似相邀祝寿实则是为了巴结六界强者，岁和也在其中。大多不想去的都找借口回帖驳了，但毕竟是是妖皇相邀，众人的回绝的都十分委婉，而溯昇不仅人没有来，还把回帖贴在了寿宴的大门上，上面只写了四个字。
“干我屁事？”
十分过分，但众人却是敢怒不敢言。
既然已知道他的身份，岁和也不愿与他多纠缠，神魔对立多年，虽然如今六界安宁，和平共处，但他们还是不宜有过多交流。
岁和起身告辞，“锁魂链已归还，我就先走了。”她觉得她现在还是赶快离开比较好。
见岁和要走，溯昇也一起起身，“正巧，我也要回月尘山了，顺路，不如一起吧？”
顺路？这顺得是哪门子的路？
“一起好啊！一起吧！”听见他们都要走，可把崇剡高兴坏了，溯昇为了找人，已经在他这住了有七日了，日日跟个冰雕似的坐在一旁，搞得他好不自在。如今人也找到了，那便快些走最好。
见崇剡如此起哄，岁和也不管什么六界礼数了，一记眼神向他扫去，吓得崇剡支支吾吾的。
“不是……我是说，神尊应该没来过鬼都几次吧？正好溯昇殿下对鬼都熟，就……就想让他带你转转……”
不对啊！他是鬼王啊！这是他的地盘！他为什么要怂？
“我在此处住了几日，确实对周边都比较熟悉了，若有需要，我也可以陪同。”溯昇顺着崇剡的话就说了下去。
岁和看了他一眼，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扭头就走了。
溯昇回头看了崇剡一眼，给了他一记眼神，崇剡瞬间就明白了，拿出了刚刚岁和送过来的锁魂链，隔空传给了他。
他收下锁魂链，便向着岁和离开的方向走了出去。
确定他俩都走了，崇剡立刻瘫倒在椅子上。七日前的他正在妖界收复灵兽，突然听到了渡幽楼中敲响的警钟，他以为冥界出了事，着急忙慌的往回赶，到了才发现原来是魔尊到冥界要人，七日间他翻遍了整个鬼都名册和人间的生死簿，愣是没找到魔尊要的人。
如今好了，人找到了，祖宗送走了，他的美酒美姬呢？他都快想死了！
鬼都热闹，不仅是渡幽楼一层比一层热闹，连街道都一条比一条热闹，本来是准备走之前凑凑热闹的，可现在岁和一点心情都没有。
不是说一起走吗？为什么还没跟上！
她故意走的慢吞吞，等后面的人跟上自己
“你在等我？”溯昇突然出现在岁和身边，吓了她一跳。
“谁等你了？”
做人的时候就喜欢口是心非，做神的时候还是如此。
“才一月不见，你这脾气比在云中的时候更凶了，好歹在云中的时候，我还帮过你。”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岁和就来气。当初路念筝跑出去没多久，刚到沂州就被路家找来的人抓了回去。原来是溯昇凭空消失，还杀了雍王的大儿子，雍王一路追查追到了路念筝身上，索性帮着陆家一起追上了路念筝。路纪辰大怒，雍王府还派人来审讯，王若英和路念箐揽了责罚路念筝的活，路念筝本来身体就不好，又外奔波了几天，没打几下竟断了气。
这帮的还不如不帮，她这一世本应活过三十，却因为溯昇的出现，让她硬生生死在了十八，历劫前的受损的元神，也未完全恢复，只修复了大半。
算了，说到底也是路念筝没本事。
但岁和想想还是生气，“你没事杀雍王世子做甚？”
溯昇挑眉，手中把弄着一旁摊贩上做的木雕，漫不经心地说：“哦！拿珠子的时候被那个蠢材看见了，反正雍王一家命不久矣，顺手杀了。”
顺手？
岁和讥讽他道：“你怎么不顺手吧雍王一家也灭了算了？”
实话说，溯昇也想过，不过也他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主，路家小门小户，死就死了，但雍王就不一样了，到底是个皇亲国戚，哪能说杀就杀，搞不好还会影响人间朝政。
岁和贵为神尊，自然也知道其中缘由，不过是想呛一下溯昇罢了，溯昇心中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但还是顺着岁和说：“对啊，路念筝的事还有雍王府一份呢！那我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还是那样油腔滑调，岁和不愿理他，自行走了。
溯昇跟在她身后，黑色烫金的扇子在手中打转，“世间因果有序，很难改变，也最好不要改变，我可不会与凡人共情。”他收了手中的扇子，双手背起，“我看过路念筝的生死簿，她最终都是要死于自己亲人之手的。”
他还看了路念筝的生死簿？区区一个凡人，还值得他特地来澶渊道查生死簿？
溯昇一眼便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你在想我为何要这么远跑来澶渊道查路念筝的生死簿？”
“你！”岁和的双眸一沉，魔族人善于窥探人心，岁和是知道的，从前她是凡人时，内心可以被溯昇窥探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可如今她已不是凡人，强大的神力可以护她身心，从来只有她窥别人心的份。
莫非他的法力已经高深到了如此的地步，连九重宫阙的神尊在他面前都没有秘密了吗？
“我没有窥你心。”
“你还说没有？”岁和才不信，他如此句句道破自己心中所想。
溯昇耸了耸肩，“当真没有，你的所有想法可都在你的脸上写着呢。”
他其实是可以听到岁和心声的，可他确实没有必要去听，因为她要说的话，她心中想的事，全都放在她脸上了。
“呵，你在逗我吗？”
岁和是六界中出了名的“铁面菩萨”，无论是对着宫中众神，还是殿中小仙，亦或是管理万灵天的一些事务之时，经常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眼神凌厉的嘴脸。
她在六界中的名声，属实不算好。年纪不大，做事老成，圣人身份，菩萨面容，心狠手辣，睚眦必报，若有惹她不快的人，该打打该杀杀，九重宫阙和万灵天的一众神仙都怕她怕的要死。宛凉和玄羽虽知道她杀的那些人都是做过穷凶极恶的坏事的人，也还是会常常吐槽她在外做事太过不留情面。所以这“铁面”两字，不仅指她的脸，还指她的人。
溯昇自然也是听过她“铁面菩萨”这一名号的，魔界与其余五界的交往并不密切，岁和是九重宫阙中第一位女神尊，在六界之中虽是有名有姓，可魔界的人并未见过她。这名号刚传到魔界时，应殇真以为岁和是位两万多岁的老菩萨，时常在他耳边叨叨，他都信了岁和真是位心狠手辣的老菩萨。
可如今看来……传言并非如此。
在溯昇眼中，她的生气，欢喜，惊讶，恼怒，疑惑……各种想法明明都一一浮现在她的脸上，看起来倒是……可爱得很。
溯昇低头，对上岁和的眼，。“我说过，我从不骗人，还非常不喜欢骗人的人。我还说过，你可以相信我。”
又是那勾人心魄的眼神。
岁和一点也不想看他的双眼，看着倒是深情，不过都是哄人的小把戏。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清醒一些，当凡人时被他哄哄就算了，如今若不是知道他是魔尊，她怕是也要同那些仰慕他的仙子妖精一样被他哄得死死的。
岁和可不是那些为色所迷的蠢人。
“我下凡前曾听说，兔族长老的那个小女儿，见了你一面后，便要死要活地想要去魔族找你，还说非你不嫁。”
“还雀族的那个颜清姑姑，一把年纪了还被你哄得日日笑啄颜开，之前去参加万灵天的丹元会时，可没少守着各路妖神夸你。”
“还有西海的龙公主，南海的黑冰豚，北冥的法鲲，蓬莱的金羽鸟，掰着指头都数不过来。”
“可惜啊！”岁和冷笑一声：“魔尊这美人计，对我可没用。”
她这一番话，倒是把溯昇给听笑了，“神尊这话怎么听着跟醋了一样？”
岁和张了张嘴，如鲠在喉，当真是不要脸。
岁和不想再与他搭话，转头走向路边小摊。她是来逛集市的，不是来同他生气的。溯昇也不再扰她，双手交叠在胸前，就跟在她身后，她走哪，他去哪。
鬼都好东西当真不少，怪不得如此热闹，有六界中上好的萤石坠子，不知哪淘来的高阶器灵，各种各样没见过的新奇丹药，投胎的人吃了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药丸。
还有岁和最喜欢的，各种晶莹剔透的翠珠琉璃，金钗钿合，她从小就喜欢这些看起来绚烂夺目的首饰。这仅仅是街上小贩售卖的首饰，却一点也不比神界高价售卖的那些差，若早些时候能发现这么好，她就不会被神界仙界那些黑心商人坑去那么多星石月石了。
选了些自己喜欢的首饰，和一些稀奇古怪的丹药，一回头，发现溯昇还跟在她身后。
“你怎么还在这？如今连锁魂链我都给你还回去了，我们不如就桥归桥，路归路，你回你的魔界，我回我的神界。”大家本就是萍水相逢，匆匆过客罢了。
说罢岁和就抬脚往前走，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的溯昇说：“难道你就不好奇，你我在人间萍水相逢，为何我明明找到了安神珠离开了云中，却还回去灭掉了路家满门吗？”
岁和的好奇心没有那么重，该知道的总会知道，不该知道的，就是听多无益了。
溯昇看出她并没有想问的意思，直接开口堵住了岁和的话，“就算你现在不好奇，你日后也会好奇的，不如我们就开诚布公地来说上一说。”
“不会的。”岁和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我日后也不会好奇的。”
“会的。”溯昇肯定地说道。
怎么？今日这事是非说不可了是吧？
溯昇走上前，“走吧，正好天亮了，我们去东海。”
元旦快乐！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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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