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念筝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路府,她自己的屋子里。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眼时天色大亮,喉咙有些痛,她下床给自己倒杯水,正好撞上打水进来的妍儿。
“小姐,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妍儿连忙放下手中端着的水盆,上前扶着路念筝坐下。
“我睡了多久?”路念筝脑子昏沉沉的。
“睡了一天了,从昨日下午宋小爷将您送回来到现在已是第二日午时了。”
从昨日下午回来路念筝就睡一直叫不醒,急得妍儿团团转,找大夫来瞧过也都说没事,可怎么看也不像没事的样子,也是是真给妍儿吓坏了,小姐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可叫她如何给早早逝去的四姨娘交代。
“不必担心,这不是好好的吗?”
“是啊,还好只是中暑。”
“中暑?”
路念筝有些困惑,“怎么会中暑呢?”
八月天气温还是高的,但昨日没有太阳,凉风也吹得很舒服,出门时自己还感叹过恰逢了一个阴凉天气,怎么会中暑?
“是啊!昨日雍王府那边把您送回来的时候是这么说的啊!若是您今天再叫不起,我都要怀疑是不是他们在骗我了。”妍儿瘪嘴说道。
脑海中突然想起昨天晕倒前,洒在自己脸上的阳光,炙热,耀眼,莫非真是中暑了?
但在晕倒前,她并没有感到哪里不适啊!
“好了好了!”早已准备好的素面端上木桌,妍儿看路念筝一直在发呆,拿着筷子的手在路念筝眼前晃了晃,然后递给她。
“人好好的不就好了,为何要如此纠结?”
为何纠结?就是因为过于此事蹊跷了。
路念筝接过碗筷,吸溜了口面条,才慢悠悠的开口:
“我昨日,差点就跑出去了。”
妍儿正在擦桌子的收一顿,望向路念筝的眼中带了疑问与惊讶。
于是路念筝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给妍儿讲了一遍。
“那个男人十分奇怪,我从未见过他,更没有得罪他,我甚至到现在都想不通他当时为何叫将我拦下。”只是可惜了昨日那么好的时机。
其实相比起没跑出去这事,眼下更重要的,是昨日她想要逃跑的心思有没有在雍王府众人面前暴露。那个男人,是会替她遮掩……还是会将事情全盘脱出。
“我昨日回来的时候,宋小爷可有跟你说了什么?”
妍儿想了一下,回,“这倒没有,只是说让我照顾好小姐,说小姐身体太弱,需要多补一补。”
“没有别的了?”
妍儿又想了想,“没有了。”
难道他什么都没说?
“那小姐如今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能有什么打算?她打算冲进雍王府,宰了那个男人的。
呵,可能吗?
不过还好,她后面是有别的打算的。
围场那次是一个契机,临时起意,她本身就留了后手,所以上次没成功只能说是遗憾。
看来要提前了。
少女的沉默磨得妍儿心急,她以为是路念筝错失良机心中难过,却又嘴笨的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要不……我从后院墙角挖个狗洞……”
路念筝对向妍儿急切的目光,丹唇勾抹出盈盈笑意,“为何要挖狗洞?”
这话反把妍儿问傻了。
“可是,咱们被禁足出不去,这墙也爬不出去,就只能……”
“傻姐姐。”路念筝眼中笑意更甚,这傻姐姐怎么这么天真,往外逃的伎俩除了翻墙就是挖洞。
翻墙出逃的事,本来就是路念筝设下的“障眼法”。单靠翻墙本来就是不可能逃出去的,更何况怎会有人连续犯傻十六次。她就是在扮猪吃虎,装作毫无手段的模样,才能让王娘子放松警惕。
其实单凭她这拙劣的演技,但凡是个仔细的就能看出这其中的问题。可偏偏王娘子就是个蠢才,正中她下怀。
“我们是需要尽快离开了。”她喃喃道。
桌上只吃了几口的素面已经坨成了一团,路念筝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让妍儿帮自己换了身衣裳。
“走吧,我们去白轩院,找王娘子。”
王娘子每天的穿着打扮都是大差不差,怎么显贵怎么穿,金银珠钗的,只要是贵的都往身上堆,好似一个行走的首饰盒。此时的“首饰盒”便坐在正厅的主位上,优哉游哉品着喝茶,身旁坐着同她一起饮茶的,是路家的长女路念箐。
而此时的路念筝就跪在他们两人身前,眼中神色黯淡,看不出悲喜。
晾了她许久,王娘子才放下茶杯,手中的帕子轻蹭嘴角,后才缓缓开口说道:
“真想通了?”
路念筝垂首恭谨,对王娘子行过一礼,然后语气淡然地说:“想通了,不走了。”
王娘子神色略有迟疑,转头对身旁的路念箐使了一记眼神,随后半带轻笑地说,“你能想通自然是好的,母亲也是打心眼里替你高兴。”
“之前几个月都未想通,昨日出去晕了一下就想通了?你怕不是脑子烧坏了吧?”路念箐忽地开口。路念筝能想通?先不管王若英信不信,路念箐是不信的。
“听说昨日我在猎场晕倒时,宋小爷心急如焚,狩猎都没结束,就亲自离场将我送了回来,宋小爷对我的好,大家也都是看在眼里的,我自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之人。”路念筝道。
“先前我并不了解宋小爷,在这之前也只见过几次面,对小王爷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可昨日事情发生之后,我就觉得宋小爷是个可以托付后半生的人。后面我再仔细想昨天上午母亲同我说的话,我觉得母亲说得对,宋小爷毕竟是雍王的儿子,就算是再不受雍王喜欢,我跟着他,也能平安富足地过一辈子。所以无论二姐姐是否相信,我也是真的想通了。”
虽然她这话说得认真,也言之有理,但路念箐多少也是个有点脑子的,在她看来这种话也就是半真半假。
可相比起路念箐,王若英就当真是个没脑子的,她是真信了路念筝的一番话,差点激动地站起来拍手叫好。
“我说什么来这,能想通便最好,我虽不是你亲母,但总归是路家的主母,怎么会不为了你好呢?”
路念筝没有久留,要说的事都说完了,王娘子信了她的鬼话,这事情也就成功一半了。
路念箐是跟路念筝一起离开的。
今日的路念箐格外的安静,从头到尾就呛了她一句,要放在以往总是要说话带刺的奚落她几句,当路念箐说要跟她一起走的时候路念筝就觉得路念箐今日不是转了性,只是呛她的时机未到。果不其然,刚出了院子,路念箐就开了口。
“你别以为你伶牙俐齿地说几句我就会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平日里装的比谁都安静柔弱,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你会那么心甘情愿地听从我们安排?”路念箐不愧是王娘子的亲女儿,两人尖酸刻薄的嘴脸简直是如出一辙。
“那箐姐姐还想怎样呢,我说了我不走你也不信,我一定要闹一闹,闹到结婚?”
“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我自己心里清楚,倒是劳烦箐姐姐和母亲为我安排得这么好亲事,这么好的亲事姐姐不自己留着,偏要给我,不知道姐姐是否早就已经有了意中人?”路念筝跟她们说话的语气向来都是平平淡淡不紧不慢,所有的情绪都不放在脸上。不管她们说的有多难听,多气人,她从来不与她们争论,毕竟身体是自己的,她才不要为了这些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相比起路念筝,路念箐就是另一个情绪极端,从生气到开心,欣喜到谄媚,羞涩到伤心,仿佛变脸一般,都可以在她脸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此刻她就被路念箐气得说不出话来,手颤抖地指着路念筝的鼻子,大声吼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别再乱说,辱我名声!”
“姐姐何必如此生气,跟被人戳了心窝子一样。还有,姐姐最好珍惜现在还能指着鼻子骂的机会,待日后我嫁去了雍王府,姐姐可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甚至有可能日后见了我,还歹给我行个礼。”
呦!这话路念箐算是听清楚了。
“怪不得突然想通了,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
路念箐的手搭上路念筝的肩头,“可惜了,我给妹妹行礼这种事,妹妹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你还不知道吧”路念箐的表情好似身上落了天大的喜事,“待你出嫁后,我们全家就要迁去华京了,上月华京那边的人传来消息,今年家里进贡去华京的布匹被那边的贵人看上了,说不定从明年开始,咱们家就要与皇商一起做生意了。”
“不过妹妹你马上嫁人了,就不能跟我们一起去华京了,家里此番迁去华京,八成也不会再回来了。”
“妹妹就好好地留在云中当你的小夫人,家里以后再也不用你操心了。”说完她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后离去。
原来如此。
不过,无所谓。
路家爱去哪就去哪,多跟她没有关系,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故意激怒路念箐,就是等着路念箐驳她。
亏她还觉得路念箐是聪明的,结果没想到只是微微一激,路念箐就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果然面上高傲的人心里总是藏不住事的,总想着讥讽你两句,就容易口不择言。
路念筝安稳地在偏院呆了半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坐稳了她想通待嫁的话。连路念箐那边都派人来看她是不是真的安分了。如果说她之前在白轩院说的那番话只让路念箐信了三分,那这半个月过去,路念箐能信她七分。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路老爷路纪辰也回来了,正好可以为她推波助澜一把。
就等着这天呢。
路老爷虽说并不是一个好父亲,对家中姐妹都一般,但却是一个知明理的人,尤其好面子,丢什么都不能丢了面子。前段时间,新招皇商,他带着家里的奴役去了华京三月有余,如今才刚刚回家。
“我们去前厅。”休息了半月,是时候该行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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