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艾洛雅尔被分食干净后的一个月内,朱颜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全身缠着绷带,受的伤虽然并不致命,但器官损伤十分严重。

医生很惊讶,那些伤口是怎么形成的,还有她胃里和器官上怎么会有那么多花瓣。

半个月后,镜华拿着一个盒饭来看她时,她哭得很大声,像是被大孩子欺负的小孩。

饭盒里的,是一份蛋炒饭。

“镜华,喜欢我的那个人死了。”

她抱着镜华,镜华愣了一下,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

她记得电影里演过,有人需要安慰时会做的动作。她还自己亲自动手做了个铃铛,系在朱颜手腕的红绳上。

红绳金铃,看上去很般配,摇起来叮当响,朱颜的心境也稍微好些。

朱颜在医院治疗之后,发现竟不能再吃那些花了,内脏里的那些根须被夹走之后,一吃就会吐出来。

她觉得自己生命的火已经燃尽,不想再喝药水和吃那些奇怪的食品了。

她只想堕落。

只想跌进深渊。

再次替天行道时,她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她要找最坏的那个人,不能伤害了好人,不然雅尔一定会骂她的,可能连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这次她挑选了一个大恶人,这个国度的第二大爵士,爱伯兰伯爵爱尔伊丝。

爱尔伊丝是个女伯爵,却娶了另一位有爵位高官的女儿,才得以攀上高枝。

关于她的恶行数不胜数,所谓食官利禄剥供奉,削民地契赋税收,有说她把想曝光她恶行的记者沉尸海底,权利通天。

朱颜花了很大功夫才勾搭上她,将她带回镜华的庄园。

来一场和鲜花们的告别,魔鬼的相聚吧。

爱尔伊丝一张漂亮美丽的脸,看久了,竟让朱颜觉得像是狐狸。

爱尔伊丝问道:“你笑什么?”

“笑你像个大坏蛋。”笑你马上就要结束自己张扬的一生。

“不是像,我本来就是大坏蛋。”

她搂着朱颜,咬她的耳朵。

有点疼,朱颜皱眉。

“先喝点酒吧,爱尔伊丝夫人,我想陪您喝一杯。”

爱尔伊丝没有回应,只是玩味地看着她。

“您别你们急呀。”

爱尔伊丝扯下领带,把朱颜的双手捆绑了起来,她关上了阳台的窗户。

朱颜有点急了,这样那些花就没办法进来了。

“爱尔伊丝夫人,我……”

朱颜话还没说完,她的脖子一酸,爱尔伊丝笑着把小巧的针筒注射进朱颜的血管里。

这是她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朱颜醒来时,她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富丽堂皇,但装着铁栅栏。

爱尔伊丝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看书,在她的周围还有着不少人,都是高模样的打扮,应该是她的一些伙伴。

旁边的佣人牵着一只狼狗,一副垂涎的饥饿感。

爱尔伊丝伯爵说话了。

“你们这些人呐,长的好看就想来敲诈我,你的房间里有监控,想拍我什么呢?”

随后就是她嘻嘻哈哈的笑声,对着佣人做了个手势,那佣人解开了狼狗的链子。

那只狼狗咬在她手上,还好有护臂,她从旁边逃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朱颜和狼狗,距离很近,她能感受那那股恶臭的气息,一人一狗相互看着。

后率先冲上去咬住了朱颜的大腿,朱颜尖叫了一声,拿起旁边的台灯砸在狗头上,可惜她力气不够,狗还是死死咬着她不放。

朱颜低下头同样咬住狗的脖子。

一秒。

两秒。

房间里本来还有声音,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声音消失了。

爱尔伊丝派人把死狗拖出去,让人把地拖干净。

她脱下外套,抱着朱颜去楼上的治疗室,她亲自给朱颜的大腿上药,帮她缝合伤口,打上疫苗。

她用剪刀剪下被血浸染的衣服,心里忍不住泛起嘀咕。

这姑娘背上怎么都是伤口?

朱颜醒来时,她笑了。

还活着呢,但是不和她说话。

朱颜也坦然接受送什么吃什么,还比一般人的胃口更大。

爱尔伊丝觉得有趣极了,每次都把最好的食材给她,甚至还把最新进贡上来的水果给她当饭后甜点。

爱尔伊丝说:“你为什么不害怕?”

朱颜:“害怕什么?”

她笑了,“姑娘,你现在被我囚禁着,强迫你边吃东西边监视你。”

“我本来就是做直播的,我房间里也有监控。”

向来牙尖嘴利的爱尔伊丝吃了一口瘪,有点气。

“你应该听说过很多关于我的事,你应该怕我的。”

“我小时候被人贩子拐卖都没怕呢。”

爱尔伊丝被气笑了,她走了出去。

朱颜伤好之后,又被带回那个房间,第二次是一只鬣狗。

贵族之间最流行这种人与动物厮杀的场面,为此邀请了讨好想要拉拢的其他高官。

爱尔伊丝手心出汗了,以往其他人她都不在乎,可唯有这个看起来瘦弱却又强大的姑娘让她心里揪成一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给朱颜口袋里塞了把小刀,这本来是不允许的,但没人发现也都没说什么。

她知道这些表面衣冠楚楚,背地衣冠禽兽的伯爵们看喜欢看这姑娘。

这些家伙们,最喜欢看的就是这种血腥的病态场面。

朱颜蹲下来和鬣狗互相看着,后者居然没扑过来,她用小刀划开自己的手臂,用血腥味吸引着鬣狗。

当它走到一面书架前时,朱颜把书架推到把鬣狗压住,手里的小刀疯狂地在脖子上扎刀。

那些看戏的贵族们都沸腾了,她们没想到这个柔弱的女生能做到这一步。

可能是喝了很多药水的原因,朱颜感觉不到都是疼痛,也感觉自己已经不会死亡。

无论对阵什么动物,朱颜都不害怕。

她每次都弓着身子,爱尔伊丝有时候觉得这姑娘就是一头野兽。

而当她抱着朱颜去治疗伤时,她又那么轻,柔若无骨似的。

她嘴里念叨着什么,搂着爱尔伊丝脖子的手勾得紧紧的。

这姑娘喜欢抱人。

因为有朱颜的精彩表演,她的爵位也越来越高,得到很多人的支持。

很多贵族都出资购买野生动物,只为看那女生是怎样杀死的,又或者,是看怎样被杀死的。

有时候是一只豹子。

有时候只梅花鹿。

别看这些动物身材小,在搏斗中几乎把朱颜撞得脊椎错位。

朱颜发现因为药水的缘故,只要她食用花瓣,她的恢复能力就会非常好,每次都没化险为夷。

爱尔伊丝看着朱颜布满伤痕的身体,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之前冷血的她几乎从未对这个女孩这样过。

她憎恶她们,年纪轻轻什么都没有,却可以靠着好皮囊,那么轻松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

在她二十多岁出来打拼的年纪,付出了很多代价都未得到过,为了能从底层往上爬,她甚至不惜入赘娶了个女人。

但她看到朱颜,看她吞食花瓣的样子,觉得像二十岁刚出来打拼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的她,干完重活吃饭时也是这样狼吞虎咽。

她摇了摇头,对自己说别管那么多了,自己妻子快要生了,她们用了最新的试管婴儿技术,是个女儿,她要做一个好母亲。

可当她看到朱颜在面对一条蟒蛇时,蟒蛇扭曲的身体将朱颜缠绕住,嘴里咳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大半条蛇的轮廓,甚至整个地板。

她再也坐不住了,心里对那些纸醉金迷的贵族厌恶达到了极点。

不顾一切地冲进房间,手里拿着的利刃把蛇砍成好几段,而蟒蛇也在垂死挣扎间咬住了她的手臂。

女孩在抽搐,而自己也是一阵发晕。

蟒蛇的牙齿已经深入前臂血肉,她忍着疼痛,掰开了蛇嘴,抱住女孩冲出了房间。

模糊中,朱颜看到了爸爸妈妈。

爸爸还是没有理她。

妈妈哭着说:“朱宴,我找了你好久。”

她看到奶奶,还是很嫌弃的眼神。

她看到了艾洛雅尔,她说着:“朱颜,我好爱你也好恨你啊。”

最后,她看到了镜华把自己抱起来。

爱尔伊丝来不及带她去医院,她抱起朱颜,让现场的私人医生自己把自己的血输给朱颜。

好在她们血型匹配,不然她肯定会把当场的贵族们挨个抓来测血型让她们给朱颜输血。

朱颜看着眼前这个狐狸一样的大坏蛋,她说:“放我走吧。”

“不!我要你活下去!”

一天一夜,三十多岁的爱尔伊丝眼眶深陷,没有了当初的高贵华丽。一夜未眠再加上过度输血,她觉得头晕发胀。

奇迹般的,蟒蛇没有搅碎朱颜的内脏,她还是活了下来。

爱尔伊丝不再参加类似的血腥场面,她已经厌恶了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生活,不惜因此得罪一些贵族。

本以为自己会后悔,可看到朱颜时,她居然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她都快三十五岁了,她每天给朱颜喂饭,细心地照料着朱颜的生活起居,还会每天给她送上鲜花,至于是欣赏还是吃掉,那就只有由朱颜决定了。

等朱颜回复后,爱尔伊丝问朱颜恨不恨她。

朱颜摇了摇头。

朱颜没有恨她,记得的,是她的好。

爱尔伊丝抱着朱颜像一头狮子,在朱颜白滑的肩膀锁骨上驰骋,留下一个个痕迹,好像自己又变回了二十岁的小女孩。

朱颜还没有完全恢复,她只敢亲吻,没敢做出伤害朱颜的举动。

她有的是时间,整天和朱颜待在一起,就连工作上的事也都抛之脑后。

困了就搂着朱颜入睡,饿了就和朱颜一起吃饭。

反正厨师,医生和佣人都在这栋楼里。

这栋楼是爱尔伊丝的,朱颜也是她的。

她牵着朱颜的手,带她去游乐场,像普通情侣一样去看电影。

朱颜问她要不要把票据存起来。

她说:“存这个干嘛?现在谁还存这个?”

朱颜犟了,去她口袋里掏钱包,把票据塞进去。

她嘴上说着不要,但却从没有拿出来过,后来爱尔伊丝的钱包鼓鼓囊囊的,都是些小年轻喜欢看的爱情片。

那些不好看,但朱颜好看。

她问朱颜:“你为什么喜欢我?”

朱颜说:“不知道。”

但她想了想又说:“我喜欢你喜欢我的样子。”

爱尔伊丝沉沦在和朱颜生活的点点滴滴中,普通但又开心,但同时又害怕妻子知道她们之间的事。那就意味着她会失去所有爵位和财富。

直到妻子临产那天。

她摸着朱颜的脑袋说:“你乖乖在家,明天我有事要出趟门。”

当她在产房外听到女儿的哭声自己突然也哭了。

这辈子坏事做太多了,为什么到头来还要让我遇到这个小煞星?

她脑海里想到的是朱颜的脸

女儿七斤八两,很健康,哭一下就笑了,笑着迎接这个世界。

女儿笑笑又哭了,她也跟着哭。

她没想到她未曾留意的角落里站着一个女孩怯生生地看着这一家人,一直不走。

妻子还没恢复元气,却又温柔地问她:“你找谁?”

爱尔伊丝的心砰砰跳,“你怎么来了?”

朱颜说:“我就看看,这孩子真可爱。”

她用手摸了摸孩子的手,孩子肉嘟嘟的小手也回应着她。

妻子温柔地笑着说:“是啊 她是我们家的大宝贝。”

“大宝贝……”朱颜重复道。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它有的时候不太好,但有时也很美。”

医生摘下口罩也在笑,场面其乐融融,悬着的心也都放下了。

所有人都在笑,朱颜也是,只不过眼角带着泪花。

谢谢菩萨,你给我的这辈子够多了,我已经知足了。爱尔伊丝双手合十默念着。

朱颜的尸体是在教堂里发现的。

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头上戴着百合花头纱,双手合十跪在地上,手里拿着半截断肠草,眉间带着痛苦,可嘴角却是带着笑,好像她幼时呱呱坠地时哭泣的时候。

朱颜哭着来到这个世界,最后又哭着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手腕上系在红绳上的铃铛随风摆动,发出清脆的声音,在斑斓的玻璃窗下,惊起一片飞鸽。

爱尔伊丝好像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她知道妻子曾经找过朱颜谈话,会不会是妻子做的?

可是是妻子做的又如何?她没有反抗妻子,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都靠着妻子背后的贵族势力。

镜华收到这个消息时,一下子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她把药水刚下,合上了斑驳的古老书籍。

她是魔女,从未相信过上帝,如今她学着信徒的模样,为朱颜做着祷告。

一个月前,朱颜来找她时,她就觉得朱颜脸色不太好,生气已经快流失尽了,但她没有说,她总是不会说多余的话。

她觉得自己可以在有限时间内完成永生魔法,可是,如今看来她失败了。

那时候,朱颜自顾自地聊起近况,并且说自己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叫爱尔伊丝的女人,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快乐。

听着她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

朱颜说:“但是被她温柔的妻子发现了,唉,别问怎么发现的吧。”

“不说了,过两天就要去谈判了,我说了不要钱,我也不影响她们的生活,我只想偶尔能见见她就好。”

爱尔伊丝的妻子说她会考虑一下。

镜华觉得自己的心脏开始骤痛起来,她已经忘记了上次这种感觉是在什么时候了,原来自己这颗尘封的心脏还能有这样的感受吗?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朱颜忽然沉默了,也不笑了。

“这些年我没拜托过你什么,能不能帮我做点事儿?”

“嗯,什么事。”

镜华回答得很干脆,没有半分犹豫,没有以前的半点性子。

“其实,你就是当年我姨母死时的巫师吧?我把所有账户上的金币都给你。”

镜华:“你之前和我说过的,我记得。”

朱颜笑着说:“对啊,我奶奶说我是饿死鬼投胎,可能是你让姨母转世到我身上的吧。”

镜华没有跟着笑,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想到她今天居然会有这么多感觉。

“朱颜嘻嘻哈哈地笑着说:“假如我哪天不在了,假如啊,你能不能帮我.......””

镜华去认领朱颜的尸体时,碰到了爱尔伊丝,她的面容看起来憔悴极了。

但她没有理会,抱着朱颜已经冰冷的尸体回到了庄园。

身上还穿着婚纱,脸上还是半哭半笑的表情。

她情不自禁亲吻在朱颜冰凉的唇上,想起那次朱颜主动亲她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镜华将朱颜放在自己布置好的阵法里,把她调制好的药水给朱颜喝下,再把那盆杀了无数人寄生着魔鬼的紫花放在朱颜的怀里。

她念动古老的咒语,一阵白光闪过,房间里不见朱颜的身影,而那盆紫花,也肉眼可见地枯萎了。

听说爱尔伊丝的女儿发了场高烧,好在请了很多医术高明的医师才恢复好呢。

镜华听着那些人的议论声,径直走向爱尔伊丝的家门口。

爱尔伊丝满面和善,抱着自己的女儿。

她看着那个小女孩张开双臂紧紧地搂着母亲的脖子,一家三口在温馨地散步。

镜华和她们擦肩而过,她看了眼爱尔伊丝肩上的女儿,小姑娘也看着她,笑得天真烂漫,而她的右手里面藏着一片小玫瑰花瓣。

镜华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扮成瞎眼老太,告诉只有三岁的朱宴说她一生孤苦曲折,百病缠身,为诸事所困,但会遇到一个真心待她的人。

她又想起很多年之前,她把又矮又小长得又丑的小女孩从洗头房带出来时。

她问:“你想要什么?”

朱宴说“我想要爱,想要很多很多的爱,我想有人永远爱我。”

镜华笑了,可眼角带着泪,她惊异地伸出手沾了点在指尖上,感受到未曾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称之为难过的情绪。

带着温热,又带着苦涩。

哭着哭着,镜华笑了。

“这下你应该满意了吧?”

她拿出已经斑驳陆离的笔记本,在上面写下:第六万一千五百次永生魔法,研究失败。

沉思了一会后,她又将失败两个字划掉,在旁边写上了成功。

她走进一家甜品店,店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

她看着镜华白皙的脸,略羞涩地低头说道:“今天冰淇淋有优惠,两人买单,一人半价。”

走出甜品店,她手里拿了两只冰淇淋。

“朱颜,你要吗?”

她本能地问道,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她的心里抽了一下,感觉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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