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翠林掩映,烟岚云岫。一座七层的黑瓦阁楼在云雾间若隐若现,似海市蜃楼,虚无缥缈。

这座云窗雾阁便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银衣楼。

关于银衣楼,江湖上一直流传着这样几句话。

“蜈蚣千足脚,毒障困住跑不了。”

“赤蛇顶红线,三更阎王来相见。”

“暝鸦漫天飞,身轻影飘难再追。”

“钩蛾千百变,真容层层不易现。”

有人说,银衣楼是座一夜间从深山里冒出来的鬼楼,而银衣楼里的人,是从地府里爬出来噬魂夺命的恶鬼。

也有人说,银衣楼是伙秉持“侠义”的江湖组织,他们劫富济贫,锄强扶弱。

有些人会主动去找银衣楼,有些人却怕被银衣楼找到。

晴空湛蓝,微风轻拂。

此时那座云雾间“鬼楼”外的空地处,沸反盈天,众人围拢着一个七八丈宽的木搭高台,难掩激动神情。高台之上,两位身形相差有些悬殊的少年正在过招。

其中一位男子,年纪约莫十七岁,一身墨色束腰窄衣,身形修长,发髻高束。

而另一位,是位女子,看着稚嫩些,约莫只有十三岁。

少女乌发高挽,束腰红衣,骨感纤细,脸虽白皙娇俏,此刻却是清冷厉人。

别看两位少年满脸稚气未褪,过起招来却是迅疾如电,势如破竹。

急锋掠影,剑鸣铮铮。

双剑相交,剑光如惊虹电掣,映着二人如寒潭般的双眸。

双剑迅速相交而过,少年瞬间垫脚转身,一记“白虹贯日”,冷剑直刺回来。少女侧身而立,只余光一瞥,嘴角微带起笑意,她侧弯下腰,剑柄猛地杵地,脚下一蹬,从冷剑下方快速滑过。

剑快,红衣身影更快,快如鬼魅。

少女身形急速刹停,用刚刚男子那招“白虹贯日”又刺了回来,男子反应也不慢,侧身相躲,欲从侧面截断少女即将贯日的“白虹”,他面容平静、十分自信,内心显然对这招做好十足把握。

可本该直刺向前去贯日的白虹陡然向侧面调转方向,一记“游龙戏珠”,少女手中软剑如灵蛇般缠绕上男子手中欲截白虹的冷器,“灵蛇”迅疾向前奔向剑柄,男子迫不得已霎时松开。

少女手握灵蛇一甩,“呛”的一声,泛着银光的冷剑插入高台两寸内,剑柄还在左右震动。

台下屏息凝视的众人齐齐高喊了一声“好”,掀起一阵雷鸣声浪。浪涛滚滚,翻过排排绿林,震荡起层层翠绿涟漪。

台下一位年长些的男子高喊道:“石勒,这次败在阿莳手下服不服?”

石勒将插在木板内的冷剑拔出,收剑入鞘,浑不在意地摆手,“这次服了,下次再说。”

沈莳同样收剑入鞘,几步小跑到石勒面前,双眉飞起,伸手笑道:“拿来吧。”

石勒装傻问道:“什么?”

沈莳歪头笑道:“赌注啊。”

石勒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怀中不情不愿地掏出一物拍在面前人手中,沈莳露掌接好,是一枚刻有海棠纹案,通体莹白,温润如羊脂的玉佩。

沈莳立刻握住,生怕对面人反悔再抢回去,歪头一笑,“愿赌服输。”随即愉快地晃动丰艳的玄发走下高台,隐没在人群中。

一个身穿嫩黄长裙,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跑到沈莳身边,娇声笑道:“小姐都赢了石师兄许多新奇玩意了,他怎么还总是找小姐比武?”

沈莳攥着那枚透亮的玉佩,凑近青黛耳边笑语:“因为他好东西太多,身边放不下,又不好意思直接送给我,只能通过比武败阵的方式送出来。”

这话当然是沈莳信口胡诌的。

石勒无父无母,是楼主从外面带回来的孤儿,哪里有那么多钱总去买这些新奇玩意,自从他两年前在比武中输给沈莳后,便一直缠着沈莳过招。

平白过招没意思,沈莳总喜欢跟他下赌注,每次看到石勒身上有什么新东西,沈莳便用那个做赌注,石勒也乐意答应,而石勒要的赌注永远都是——沈莳认认真真,弯腰行礼喊得的那声“师兄”。

可是自从沈莳来到银衣楼,调笑喊得“师兄”他听过,生气喊得“臭石头”他也听过,就是那声带着师礼的“师兄”石勒还真一直未曾听到过。

一来二去,这几乎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只要石勒主动找到沈莳说“比一场”,沈莳便知道,石勒又有了好东西。

如果沈莳主动找到石勒说“比一场”,倒不是沈莳想主动叫“师兄”,而是单纯过去的时日看他不顺眼,想虐虐他,挫挫他不可一世的傲气。

青黛虽然年纪小,但日常和沈莳寸步不离的她也不是个傻丫头,不过她也不想懂这俩人之间的弯弯绕绕,撇撇嘴,不甚在意的跟着沈莳离去。

......

凝露成霜,寒风凄紧。

初秋时节,大楚北境却已有要飘雪的架势,冷风直往人衣襟里面钻,像裹着附骨针般牢牢钉在骨骼关节中,铁甲如寒冰,走起路来刷啦啦直响。

倚着青灰城墙向远眺望,天空灰簇簇的,千里蜿蜒的黄土地上,成片的枯草迎着北风无依靠得飘摇着。

远处灰云与黄土的交界处,更黑了,像成片的黑铁般急速地向城墙边压过来,带起的滚滚尘烟遮蔽了城墙瞭望哨士兵的眼,本就压抑的天似乎变得更低沉,更晦暗。

黑铁速度很快,快的惊人,如万马奔腾般急速靠近。

瞭望哨的士兵瞪着眼,努力想要看清那片黑云般压过来的物体,刹那间,一口冷风贯入肺腑,他似回神般扯着嗓子大喊:“敌袭!有敌袭!”

喊声落毕,城墙上的士兵皆冷汗浸出,扒着墙向外看去,低沉急促却摄人揪心的铜角声在甘州营冰冷坚硬的城墙上突兀地响起来。

城墙上脚步声、铁甲声此起彼伏响动着,铁甲僵硬的碰撞声直刺入耳,摄入心房。

一位中年男子身披铁甲,腰挎宝剑,快步走上城楼,来到雉堞旁,面容严峻,冷声吩咐:“通知城内,准备御敌!另派传信兵快速通知各营!”

黑云压城,铁甲金鳞。角声满天,霜重鼓寒。

日夜轮转不歇,冰冷的铁骑终是踏碎了北境甘州营的大门,熊熊战火烧向大楚境内,滚滚焦烟在北境千里寒土上不舍昼夜的飘荡着。

帝都洛阳,太极殿。

身着衮龙袍的楚文帝冷面端坐于龙座之上,盯着手里刚刚八百里加急送到的北境文书,眸色幽寒。

宽阔宏大的太极殿此刻百官肃立,静谧无声,空气似凝固般一动不动。

刚过半月,柔然已连夺北境西部瓜州、甘州和北部丰州、云州四地。柔然铁骑虽勇猛彪悍,可此次柔然竟突分两支队伍对大楚北境西部、北部同时袭击,动作耐人寻味。

高座上的楚文帝面容冷峻,询问百官应对之策,太极殿中唾沫横飞。

最终楚文帝下旨,命靖安王楚庚武担任主帅,带兵赶赴北境,抗击柔然,收复失地,同随而去的还有靖安王世子——年仅十五岁的楚胤。

西北部的凉州城内此刻人心惶惶,四百里外的甘州营已经陷落,传信兵来报,柔然大军已从甘州开拔,不日便会到达凉州城下。

沈莳在银衣楼听闻甘州陷落后,不顾师命独自下山,她一个人,脚程快,可没想到,待她日夜兼程赶到凉州城下时,只听城内凄厉哀嚎响彻四野,火光蔓延满天,灼的眼睛生疼。

她孤身潜入城内,见到横尸满地,十三岁的她此刻面色已是惨白如纸,整个凉州城内如无边炼狱,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可凉州城外却是无人,无影,无声。

沈莳顾不得许多,强忍着浑身颤栗,在烧杀抢掠的混乱中奔着刺史府急速而去。

她躲过官兵,从刺史府后门进入,只见刺史府内和街道上并无任何区别,遍地尸首,血迹隐没于暗夜各处。

刺史府前院还有人声,沈莳弯腰迅速来到前院廊檐下,纤细的身躯隐没在黑夜暗影中,待她看清院中情形时,差点疾呼出声,被身后来人眼疾手快的捂住嘴,才没有惊动前院人。

“别出声,否则我们都得死在这。”来人耳边严肃低语。

是石勒!

他跟随沈莳千里迢迢来到了凉州城!

沈莳眼泪已经吧嗒吧嗒的滴落在石勒捂着她的修长指节上,是那样的滚烫灼热。

石勒抬眼看去,院中已是遍地横尸,唯有一中年男子满身血渍,此刻被长矛压肩,捆缚跪地。

沈莳泪眼紧紧盯着跪地之人,这是她的父亲,凉州刺史,沈士仲。

而沈士仲面前傲然站立的中年男子,沈莳也认识,不是柔然人,是现任凉州长史,张郜,而他身边站着的那位,沈莳也曾在刺史府见过,是凉州下属县的一位县丞,好像叫杜波。

他们身后那些士兵,也不是柔然人,而是大楚兵。

血洗凉州城的,原来是凉州官。

残杀凉州百姓的,原来是大楚兵。

张郜冷冷道:“沈大人,别怨我,我们同朝数载,你若明事理,我也不愿出现如今血染刺史府的局面,要怪,只能怪你不识时务,认不清眼前形势。”

沈士仲怒声喝道:“无耻小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不得好死,你......”

冷音未毕,寒光乍闪,最后的话语没于喉中,再没机会说出口。

沈士仲侧身倒地,头重重的砸在覆满鲜血的青石板上,也将廊檐阴影下沈莳的心砸得稀碎。

武德四年冬,靖安王楚庚武率军奔赴西部凉州,靖安王世子楚胤则带兵支援北部朔州。

腊尽春初,北境万里焦烟寒土已初显绿意。硝烟战火持续燃烧近三个月,大楚军将柔然逼退边境线百里外,战胜。

然靖安王楚庚武遇柔然残部敌袭被害,战死于凉州战场。

其子楚胤率兵回朝,承旨袭靖安王位,楚胤于太极殿上当百官之面跪请楚文帝彻查其父凉州之死真相,被楚文帝当庭呵斥。

武德七年,柔然新可汗求娶大楚公主,朔宁公主远赴柔然,自此换来北境民康物阜,万里晴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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