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突然登门

夜幕刚至,便有人怀里揣着两张纸马不停蹄从后门坐上马车,离开了刑部。

马车兜兜转转,不过半个时辰,停在一处宅邸前,车夫低声道:“大人,到了。”

赵乾德没有径直下车,而是撩起车帘探出半头左右瞟了几眼,确定没什么特殊的人踩尾巴,这才下了车,提袍上了三步石阶,敲响了府邸大门。

赵乾德在门口候着,三个描边大字“相国府”明晃晃刻在他头顶上方褐红横匾上,笔力遒劲,豪迈猛烈。

一般高级官员住宅门匾只能以姓氏称府,而柳世卓却以“相国”二字做门匾,俨然已是和王爷公主有了同等级别地位,遑论此匾还是当今陛下亲笔所写,亲口所赐。

门被小厮拉开,赵乾德说明来意,小厮回礼后转身跑进去通报。

约莫半盏茶功夫,小厮又打开门,请他进去,随后一路引至正堂坐下,奉上茶盏,这才退下。

不过片刻,门外走进来一位中年人,此人一身深棕色暗花便服,四方脸膛,鼻梁高挺,乌黑眸子闪烁着亮光,短促的山羊胡却又为此人添了两分文人儒雅之气。

赵乾德看见来人,慌忙放下茶盏,站起身,恭恭敬敬弯腰行了个礼,“柳相。”

柳世卓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疑惑道:“已入暮夜,赵大人为何突然来了?”

赵乾德端坐的身体微微前倾,回道:“今日刑部接了桩案子,下官思虑良久,还是觉得有必要同相国知会一声。”

柳世卓道:“哦?什么案子?”

赵乾德也不藏着掖着,从怀中掏出一份状纸起身走上前递给柳世卓,“是......状告汾州柳家的状纸。”

状纸中自然被薛娆添上了刑堂上所说的买凶杀人,汾州州府官商勾结之事。

就算没有,但柳世卓心里明镜似得,因为今晨他已经收到汾州派人传来的消息,得知此事时,他怒不可遏,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若是死个普通百姓倒也罢了,偏偏死得是薛重礼的孙女。

他对汾州来人做了些叮嘱,让柳世华看好那边的人,而洛阳的人他会解决。

自赵乾德向他呈上状纸那一刻柳世卓便清楚,刑部既已接了案子,足以证明薛家那小女子的决心,便是要和他柳家抗到底。

赵乾德眼睛微微向上瞟了一眼,柳世卓面容平静,似乎这件事在他心里根本不是一件值得他犯愁的事。

“赵大人对此事做何想法?”

赵乾德微弯着腰抬眼睨着柳世卓神情,额间因为这个姿势生出几条褶皱,“不过是个小丫头,还是比较好打发的,只是那薛家......”

赵乾德特意在薛家处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下官愚钝,还请柳相指明。”

柳世卓如今做到一朝相国,心里谋算与能力自然有,识人用人的本事也很高,赵乾德特意的停顿他自然心里明白。

柳世卓半晌没说话,端着清茶浅啜,窗外夜色低沉,柳府小厮府兵的脚步声随着夜风传来,屋内烛火摇曳,风中裹着花香,柳府院内种的花开了许多,只不过此刻赵乾德根本无心分辨风中是什么花香。

柳世卓不说话,倒让赵乾德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别说升官,现下仕途都难保下。

柳世卓突然开口:“赵大人身为刑部侍郎,在其位,谋其职,其他的事赵大人不必管,不过,赵大人今日之举本相记下了。”

赵乾德听完这话有点懵,不过片刻,心眼玲珑的他便懂了柳相的话。

“下官愚笨,若是相爷有需要,下官愿尽绵薄之力,为相爷分忧。”

柳世卓摆摆手,沉声道:“赵大人做好自己本职之事即可。”

此话已经挑明,柳世卓不愿让他多插手,当然,上司的决定也没必要知会他。

赵乾德笑着点头,“想必相爷现在最想要知道的是薛家鸣冤之人现下所在何处?”他将怀里另一张叠好的纸张呈上。

柳世卓打开,是一张画像,一张女子画像,看笔墨应该是新画不久。

柳世卓漆黑眸子猛地看向他,双方四目相对,四下无声,不必问也不必说,彼此却心知肚明,双方皆了然于胸。

夜色沉沉,赵乾德离开相国府乘车回了家。

虽然此事明面上他还得继续着手查探,不过压在心里的大石头已经转移,现在他只希望柳相的动作快一点,若是在自己探查前,喊冤的人就已不在,这案子他也就不必再出手,也就不用明着得罪薛家。

待赵乾德离开后,柳世卓又在正堂坐了片刻,他如今贵为相国,除了朝堂门生外,暗中自然也培养收拢过一些势力,一些能为他在洛阳城乃至其他地方做些暗事的势力。

暗夜茫茫却是一夜平安无事。

有时候杀人并不急在一时,在得知目标就在那且短时间内不会离开,最好的刺杀便是出其不意,一击致命,不给别人残留性命逃亡的机会。

密雨斜倾杨柳岸,揽月河上翻玉珠。

一大早阴沉沉的天便飘起了雨,雨如丝如线,还有斜风相伴,不似瓢泼大雨般声音震彻,清风携雨,倒添上几分旖旎情趣。

画舫曲,听雨落,清风斜雨音错错。

沈莳今日早早在准备上门量衣用的木箱子,芳兰见状问道:“楼主是要上门量衣吗?这些合该是我们的活,不必楼主亲自去。”

“无妨,此前答应客人我要亲自去的,你们在店里吧,让青黛陪我去。”

昨日为计子盍量完衣裳,他便问沈莳明日是否有空,可否去府上为他母亲测量一番,也为他母亲做一身新衣,索性无事,沈莳便应了下来。

按照约好时辰,沈莳本已打点好车马准备去往计府,没想到有人比她动作还快。

昨日计子盍说要亲自来接她,本以为是句随口的玩笑话,没想到真的来了人,但来的却不是计子盍本人,而是靖安王楚胤。

沈莳出来时,楚胤一身宝蓝锦袍正坐在花锦阁东侧休息区喝茶,雨未停,天色却逐渐亮起来,日光穿透莹白窗纸打亮茶桌上清透茶水。

沈莳看到楚胤微微一愣,她没想到今日来人竟然是靖安王。

楚胤听闻声音转过头来,今日沈莳身着浅蓝色刺绣长裙,银簪挽发,一派简单素雅,只不过,这人为什么在看到他时微微皱了皱眉,楚胤突然想起昨日出了花锦阁后,计子盍跟他说的话。

“沈店主说话虽轻声细语,也尽量在我们面前体现着位卑姿态,可是除了商货交易,人家骨子里根本不愿意和我们深入打交道。”

正想着,沈莳已经走上前,屈身行礼道了声,“参见王爷。”

楚胤起身抬了抬手,盯着沈莳道:“计少卿临时有事,所以,本王来送沈店主前往计府。”

虽然面上带着笑,可最后一句话的每个字都像是咬牙切齿才从齿缝间蹦出来的。

今日计府的小厮突然冒雨来找他,说公子临时有事,特请王爷替他去花锦阁将沈店主接到计府,事情完毕后再将人送回去。

小厮弯着腰怯生生将自家公子的话一字不差的传给了面前冷着脸的靖安王:“本公子昨日答应沈店主要亲自去接她,本公子赤诚之心,既然答应了别人,怎能突然反悔?索性你今日无事,便替本公子去做一回驾车郎,为沈店主做驾车郎,也不算委屈你,就这样说定了,你要不去,我以后烦死你。”

楚胤听完拧着眉,无言以对,小厮胆战心惊地站在那等王爷回话,这也是公子叮嘱他的,必须要等到靖安王答了话,他才能离开。

小厮嗫喏着问自家公子,“若是王爷一直不说话该怎么办?若是王爷一生气,打死小的又该怎么办?”

计子盍哈哈大笑两声,“不会的。他不会打你,但是......”

“但是什么?”小厮问。

计子盍阔步离开,苦笑声音传来:“他不会打你,但对我就不一定了。”

计府小厮依旧垂着头站着,楚胤有点头疼,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楚胤像突然败下阵来,长叹了口气,摆摆手,“本王知道了。”

小厮如获重生,忙弯腰跑了下去。

沈莳道:“怎敢劳烦王爷,花锦阁有车马,民女自行去即可,天湿路滑,王爷还是请回吧。”

楚胤突然向着沈莳走近一步,弯起眉眼,笑道:“既然答应了别人,怎能突然反悔?本王已然答应了那......计少卿要护送沈店主平安来回,怎可食言。”

楚胤本想说“那个玩意”,话到嘴边,硬生生转了个“计少卿”,也算给风度翩翩的计公子在外保全了十分的面子。

既如此,沈莳也不想再多费口舌,说了句“劳烦王爷”便跟随楚胤上了车。

两相无言,唯有车外小雨轻敲,就连车轮轧过青石板都是带着水珠湿漉漉的声音。

靖安王府的马车要比花锦阁的宽敞些,楚胤坐在车内主位,沈莳坐在侧面靠近车口位置,与楚胤尽量保持着马车内能够展示的最大极限距离。

本来眯着眼的楚胤突然开口,“江州富饶,沈店主却怎么跑到洛阳来了?”

上次公主府是问她为何去江州,这次又问她为何来洛阳,这位靖安王还真是喜欢对别人“探究到底”。

沈莳道:“自然是为了混口饭吃。”

楚胤问:“江州不能混饭吃吗?”

沈莳回:“什么地方能比得上洛阳城呢?达官贵人数不胜数,名流才子贵女相聚,更有像王爷这样一掷千金的宗亲贵客,岂非正是我等商人讨饭吃的好地方。”

楚胤问:“那沈店主觉得多少钱才能够真正讨到饭吃?”

沈莳竟然还真的认真思忖了片刻:“黄金千两,白银万两。商人重利,钱嘛,自然是越多越好,这年头谁也不会嫌钱多。”

楚胤笑道:“没想到沈店主胃口还挺大。“

沈莳直视着前方,回道:“没办法,王爷也看到花锦阁很多人在等我养着呢,不多攒些钱,怎么能让大家吃饱穿暖。”

沈莳每句话似乎都想着终结这个话题,因为她实在和这位王爷没什么好交流的,但这位毫不会听话音的靖安王不觉得,他觉得和沈店主‘如此交流’很有意思。

楚胤问:“可沈店主靠着一个花锦阁要攒到白银万两,也不是个简单的事,洛阳富贵人多,养人也是个费钱的地方。”

沈莳回:“慢慢攒,总会攒够的。”

楚胤深邃眸子盯着她,道:“本以为沈店主如此清雅之人,不会将钱财看得如此之重。”

沈莳却笑了。

这次她转头对上了楚胤的双瞳,似要看进他眼底,“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了钱,才好办事,如果王爷现在身无分文,还能左拥右抱,美酒佳肴,享齐人之福吗?”

沈莳说这话时语气温柔,面带微笑,可听到楚胤耳朵里,便是句句讥讽嘲笑,可凭这话,你还拿她没办法。

楚胤无奈笑笑,不再说话。

他觉得,他似乎对这位沈店主脾气异常的好。

沈莳含着笑说完,脸也冷了下来,也不再说话。

一旁的青黛跟不存在似得听着二人唇枪舌剑,只求这辆马车赶紧到计府,心里抱怨着,“为什么计府这么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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