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万事俱备

两人又谈了会儿话,眼见宣光殿内的日光渐渐西移,楚文帝叮嘱了些让她多进宫陪父皇的话,这才放爱女离开。

走出宣光殿门口,楚言熙轻呼了口气,不知为何身心疲累,她抬头望着已经擦向红砖绿瓦的残红。

此时还未至酉时,宫墙内落日身影便快要消失不见,不知是这洛阳城的夕阳溜得太快,还是巍巍宫墙在提防着余韵晚霞进来。

自小陪着她的侍女落香轻声提醒她,“公主,天色不早,该回府了。”

楚言熙点点头,由内侍带路,朝着东掖门走去。

东掖门朱门红砖旁两个被落日余辉拽的修长身影铺在宽阔公道上,他们侧映着夕阳不知在谈论什么,听见脚步声,一同转过身来。

楚胤今日依旧一身蓝色绣金窄袖劲装,沐浴在落日晚霞中,倒平添了几分柔和。许易之身披金甲应是还在当值,看样子也是刚刚巡查来到东掖门,便停下和楚胤说了几句话。

不过许将军这点小心思,在楚胤这就是司马昭之心——早不来晚不来,此时倒像是卡着这个时间,刻意来此等什么人。

楚言熙微笑着和许易之打招呼:“许将军。”

许易之弯腰行礼:“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楚胤看着这两人,又盯着许将军微微一笑,心知,却不言,冲楚言熙歪头招手,“公主殿下,我也在这,为何只和许将军打招呼?”

楚言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长幼有序,我先和许将军打招呼有什么问题么?”

楚胤无奈摆摆手,眼睛瞥向一旁,不再说话。

楚言熙随即看向许易之,“许将军看来还在当值,朔宁就不打扰了,告辞。”

许易之微低着头,拜送公主。

碧瓦红墙被彩霞漫天所笼罩,青绿色的孔雀织锦长裙在暮霭余辉中如金光漫射,许易之立直身体,眼神一动不动盯着青色身影慢慢走进华盖香车中,消失不见。

思往事,惜流芳,最是断人肠。

青色柔和,如清风,如碧草,如春波泛起的层层涟漪,可此时许易之心中那抹残留的青色,却是如此灼人双眼,揪扯刺痛着他尘封已久的内心,那人表现的愈是成熟稳重,他的心愈难受,酸胀难耐,无法遏制,他却又甘之如饴。

楚胤向宫墙下那人点点头,入车随楚言熙一同离去。

虽已近夏,宽敞的马车内为了公主躺坐舒适,还是铺着一层厚厚的貂绒坐垫。楚言熙倚靠着车厢,看着对面的楚胤,轻声开口,“其实你不必来接我,我身后有这些府兵足矣,况且帝都之内,谁敢动我!”

话音虽是轻柔,却带着一朝公主独有的威严。

朔宁公主乃先皇后嫡女,大楚嫡公主,与生俱来的尊贵之位不是白说的,手握的权利也不是其他人可比的。

帝都的阴谋诡谲她早就见过,外邦的阴谋算计她也经历过,柔然四年,能豺狼虎豹中活下来,她也不是心无城府,娇滴滴的小姑娘。

楚胤撩开车帘,晚霞照耀的双瞳闪过一丝冷意,随即转过头,浑不在意地笑道:“反正我闲来无事,进宫逛逛。”

楚言熙嘴角挂着微笑,抬脚冲他小腿踢了一下,不痛不痒,但也表达了她对楚胤说话不满的怒气。

“我是谁?虽外出四年,但你什么性格想法,我能不知道?”

楚胤不怀好意地笑道:“熙姐,你也说了,四年时间,世事无常,人都是会变的。”

楚言熙道:“那你变了吗?”

楚胤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自己轻飘飘将话题一转,说道:“轻禧死了。尸体是在一处小路上发现的,已经派人厚葬了她。蒋倬和几位府兵受了重伤,找了大夫给他们医治,等他们身体好些,再让他们回公主府。”

“那些杀手我看了,不像官兵,倒像是有组织的江湖杀手,暂时还未查到背后之人。”

楚胤将他昨日出城在洛阳城外探查到的情况大致说明。

楚言熙听完只低沉地“嗯”了一声,随后一阵静谧渐渐在车厢内蔓延开,车轮轧过青石板的声音清楚的传入三人耳中。

一旁的落香沉默的仿佛一直不存在,这是在皇家服侍最重要的眼界,必须在合适的地点体现合适的能力,只在听到“轻禧死了”时,她眼中存在过一瞬间怔愣,她和轻禧自幼年起,便在朔宁公主身边服侍,公主府的人总夸她们,说她们俩一文一武,是公主的文武双臂。

四年前,朔宁公主和亲只带走了轻禧,而将她送到宫中去照顾一位太妃,太妃心地良善,对奴婢们也好,落香知道,这是公主为她找的好归宿。

如今,公主回京,她高兴万分,却再见不到和她同行多年的那位“武臂”的飒爽之姿了。

马车踩着霞光悠悠走过帝都繁华街道,停在公主府门外。

宫内动作还真是快,楚言熙前脚刚下车,后脚楚文帝千挑万选的人便由孔内监带着排排站到了公主府院内,倒把一旁的楚胤惊笑了。

他一副懒散模样,向孔愠淡淡说道:“孔内侍动作够快的。”

孔内侍弯腰回话:“陛下旨意,给公主办事,奴才自不敢耽搁。”

楚胤低声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孔愠说的什么话,径直离去。

落香从正屋走出来,脸上堆着笑,向孔愠行礼道了声“孔内监辛苦”,将送来的人和物件悉数清点收下,谢过后将孔愠好生送出门去。

回到楚言熙寝殿,落香慢慢地往桌案上的挂耳香炉里放了些熏香,招呼屋内侍女尽数退下后,来到楚言熙身边站定。

楚言熙手里正在翻看着民间话本,未抬头,问道:“那些人都安顿好了?”

落香点头回道:“按殿下的吩咐,安顿好了。”

楚言熙道:“我这边寝殿还留公主府之前的老人服侍,那些人安排在外院做活即可。”

落香轻声应了下来。

夜幕降临,屋内烛火伴着青烟无阻地摆动,杂乱疲惫的一天就这样缓慢过去。

花锦阁众人也是同样疲惫,里里外外整整收拾了一天的阁楼,终于有点“花锦阁”的样子。

不过别人是身体累,青黛写了一天的字,是身体和心里双重疲累。

因为钟伶那句话,她将那几个名字写了又擦,擦了又写,要不是沈莳十分郑重地告诉她写得十分好看,让她赶紧把那几块木牌子挂上二楼,恐怕她能“持之以恒”的写到半夜去。

红尘紫陌占尽繁华春梦,帝都洛阳便是让人无限沉沦的紫陌红尘。

无论是白日还是夜晚,洛阳的喧嚣闹市、绮陌红楼都能让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不过沈莳和青黛自到洛阳,一连几天都在花锦阁内收拾,整理布料,衣裳样式,为二楼雅间添补雅趣事物,忙的不可开交,入了洛阳这些时日,竟是还未正经踏出去赏玩过洛阳的香土软红。

好在青黛平时虽然吵吵闹闹,但却是个很懂事的小丫头,忙了这些天,不喊苦不喊累,好像只要是和沈莳在一起,做什么她都从不会抱怨半句。

又过了三四日,花锦阁内所有工作已全部准备完毕,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那东风,她们等不来,必须要自己去找,亲自去找。

这日吃过早饭,沈莳收拾完毕,便拉着青黛和芳兰一起上街去,明着说是去逛街,实际是去找“东风”。

七年前,凉州被灭城时,沈府管家赵伯出远门探亲,碰巧不在府内,这才堪堪躲过那夜的灭城。

后来,沈莳让人查到管家所在之处,后楼内弟子报告管家赵伯兜兜转转最后随侄子一家到了洛阳,侄子侄媳在汀兰街的一条巷子口开了家甜水铺,因汀兰街地势好,人流多,连带着甜水铺生意也还算不错。

如今既知“东风”所在,便是要去寻“东风”归来。

沈莳三人倒也不着急,边走边听芳兰给她们介绍这条汀兰街上著名的景点。

本来这件事钟伶要来做的,奈何这位江南琵琶圣手魅力太大,仅仅半年时间,现在几乎在洛阳城走到哪都能碰到一两个熟人,两相比较,沈莳便让芳兰跟着她们出来。

时已近夏,水岸边绿柳交映,花鲜叶茂。

汀兰街上人流如织,花天锦地,几人一路向前走着,一路瞧着新奇玩意,在一处小摊旁买了糖蒸酥酪,便拿着吃了起来。

芳兰指着不远处那座人来人往的桥,说道:“那座月白色的桥,名为‘揽月桥’,取自‘欲上九天揽明月’之慷慨豪迈,旁边这条河就是著名的‘揽月河’,也是洛阳城众多才子佳人,歌船画舫青睐之地。而揽月桥对着的那座风雅阁楼,便是著名的‘揽月轩’,世家公子,文人雅士最爱聚集此处,听曲品茶,舞文弄墨。”

青黛嘴里吃着酥酪,抢答道:“揽月轩?那不是钟堂主经常弹琵琶的地方?”

芳兰点了点头。

其实汀兰街一路走过来看,卖布制衣的店少说也有四五家,过了揽月桥,对面便是洛阳城富商巨绅的居住区,梧桐里。

此地虽然竞争对手多,只要以后将花锦阁的好名声打出去,客人自然也是络绎不绝。

三人又往前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转入一条巷子,虽是巷子,却也和正经街道一般宽阔,同样店肆林立。就在巷子口,一家门口挂着“赵记”的甜水铺正开门迎着客,店内已三三两两坐了人。

门口小厮将她们三位迎进去,引着在靠窗座位坐下,开口询问:“三位客官想点些什么甜水甜点?”

青黛道:“劳烦店里卖的最好的甜水给我们上三份,再上两份甜点。”说着,递给小厮一块碎银子。

小厮笑应了声,忙跑到柜台将银子放下,又向后厨吆喝两声,报了吃食名字。

沈莳转头向柜台那处看去,眼中不觉酸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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