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玠看着地上那刚刚病好就跪地不起的晋王世子，余光看着司马睿嘴角勾起的笑容，他这是逃出司马颖的狼窝，又进入了司马睿的虎穴了吗？果然，司马皇族都是喜欢让人交出把柄，让人有授之以柄的危险啊。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为了救回王衍，他已经亮出了实力，为了将王玄和司马睿抢回，他不得不暴露沂山死士。虽然不再是跟贾谧争夺花轿的闹剧，可是这样的自我暴露，活该受到这样的算计。

即便是算计，卫玠不得不忍下来，到底身为人臣，又怎么可能一身干净，一直处于安全之中？

只有无用的人，才会没有威胁和利用的价值，这也是变相的告知他，他在司马睿的心里举足轻重？

想及此，卫玠伸出手，将地上的司马绍扶起来，嘴上尽数是关心的话语，“世子，这地上凉，可不能病好了又着凉。”

“仲父……您这是认了道畿吗？”

司马绍激动地看着卫玠，他想得到卫玠的首肯，更希望未来得到卫玠的鼎力相助。

“仲父，这个称呼太重，臣承担不起啊。”

卫玠轻笑一声，可是司马绍不打算让卫玠就这样蒙混过关，反而更加执着地抓住卫玠的手腕，“仲父，道畿常年在军营，幼时，父亲一直在打仗，我是跟在您的身边长大的！您不仅是看着我长大，更是手把手交给我如何协调军需。您作为军需右司马期间，也是您手把手的交给我，如何协调辎重粮草。”

司马绍目光灼灼地看着卫玠，眼神有着崇拜，也有着期待，“即便您没有收我的心思，可是我早就把您当做仲父，如今当着父亲和表叔的面，您能否答应道畿？”

司马绍说着说着，眼眶湿润起来，他太需要卫玠的支持了，如今父亲越来越喜欢十一岁的二弟，他只不过比二弟大了一岁，可是他却要处处忍让着二弟，甚至，世子之位都可能被夺去。

司马绍小时候吗，在虞孟母的帮助下，他一直跟在卫玠身边学习，卫玠闲来无事会跟他讲一讲东汉末年的故事，最让司马绍记忆深刻的就是曹丕与曹植的故事。

如今，时光流转，司马绍深刻感觉自己就是曹丕，而司马裒就是备受关注和宠爱的曹植，只可惜，他的生母不是卞夫人，做不到不偏不倚。

不受宠的孩子，自古以来就是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父亲不管，母亲不问的边缘人。可就是因为司马绍不受宠，他才需要一切靠自己争取。

司马绍真的需要卫玠和王玄的帮助，更需要以此来壮大自己的势力。尤其是，在司马绍看清楚父亲司马睿很可能成为晋朝下一任帝王之时，他更需要积蓄力量，以防东宫之位易手！

“世子……这件事……”

卫玠还想推脱，司马睿终是开口，“叔宝啊，难得你和道畿投缘，为何不如他所愿？”

卫玠抬头，凝视司马睿，他知道，此刻司马睿一定要让他绑在琅琊王府，看来他避无可避了。

王玄轻声笑道：“叔宝啊，我这表哥可是很少让世子认人为父的，你还是答应吧。”

卫玠轻叹一声，眉子怕是知道了什么吧？如今琅琊王家动荡不安，王衍更是一命呜呼，怕是王玄还需要处理自己的那一档子事，怕是……这个时候，给眉子一个安心，也是必要的。

毕竟，这么些年来，都是眉子暗中打点世家公卿，给了卫玠喘息的空间，易地而处，卫玠也该给王玄一点空间喘息和辗转腾挪。

“既然主公和眉子都这样说，罢了，我与道畿也是投缘……”

卫玠轻叹一声，这样的话语让司马绍眉眼亮了起来，“您的意思……”

王玄揉了揉十二岁的司马绍的头顶，笑眯了眼，“傻孩子，还不叫一声仲父？”

司马绍立刻明白过来，“仲父，请受道畿一拜。”

卫玠赶忙托住司马绍的手，“道畿，你大病初愈，还是休息好。”

司马绍抬起头，亮晶晶的眸子诉说着喜悦与激动。

之后的数年里，司马绍一直跟着卫玠，听着卫玠在军营诉说着军需调动的事宜，听着卫玠讲述大汉的盛世。闲暇时光，卫玠最喜欢坐在湖边看书，而司马绍则是在桌子旁练习着卫氏书法。

司马绍还记得十二岁那年的时光，他小小的个子，站在书桌旁，笑眯眯地询问着卫玠，“仲父，为何曹丕和曹植一定要一较高下呢？”

卫玠放下手里的书籍，抬眸看向司马绍，“你觉得，为何？”

司马绍咬着毛笔的一端，歪着头，大大的眼睛诉说着他的古灵精怪，“也许，曹丕觉得自己不受宠，拼命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吧？”

卫玠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畿，你常在军营，怕是武人的情绪沾染太多，只是，这样的你，怕是不懂世事无常啊。”

“世事无常？”

司马绍疑惑地看着卫玠，只见卫玠笑眯了眼，“世事无常也好，人生无忧也罢，你最该想明白一点，那就是曹丕身边有谁，曹植身边有谁，到底曹丕和曹植在思考什么。”

司马绍放下手里的毛笔，来到卫玠的身边，一脸好奇地看着卫玠，“仲父，曹丕的身边不是陈群和司马懿他们吗？曹植的身边，应该是杨修他们，他们还有什么深刻的含义吗？”

卫玠讲述书籍递给司马绍，“陈群的岳父是荀彧，荀彧和司马懿的家族息息相关，他们主导的是修正九品中正制。而曹植的岳父是清河崔家，崔家和杨家都是秦汉传承而来的名门，他们主导的是维护老制度。”

卫玠减缓语速，认真的看着司马绍，“清河崔家希望借助曹植维护九品中正，正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贵族。然而，司马懿和陈群希望的是打破九品中正，修正这个制度，让寒门有机会得到晋升。”

司马绍歪着头，“父亲也是希望修正吗？”

卫玠点着头，“正因为大家都希望修正，所以三国归晋，创建了大晋。然而，正因为修正的不彻底，才有了如今的战乱不休。道畿啊……若是天下太平，得让寒门有上升渠道，这才可以。”

司马绍疑惑地看着卫玠，“仲父，如何有上升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