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司马睿已经是皇帝了，但是他却依旧记得当初那个跟他推杯换盏的朋友，以及那个去雪山救自己的兄弟。

那个时候的他，多么希望大家都不要有变化，多么希望，一切都是既定不变的模样。

可是，生活有时候就是给人难以忘却的教训，岂能事事顺心，不过是情理之中罢了。

人有时候心死了，就不会有热情，不会浪漫，不会多话，但是，人有时候即便是心死了，有些事情，有些人是禁地，说不得碰不得。

司马睿抬眸看向跟自己曾经封地一样，长相神似的次子司马裒。

他早年丧父，15岁就要开始面临皇家的各个人精一样的长辈，被边缘化的日子里，他无数个夜晚都希望有个父亲能帮助自己，能开导自己。

即便，早年间，王导对他如师如父，可是，王导到底是琅琊王家的人，怎么可能毫无保留的对待自己？

也因为少年丧父，司马睿才会特别偏爱司马裒这个儿子。

之所以一直抵触司马绍这个长子，那是因为，自古以来，人君者不信储君，父子情谊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是惨白的。再加上，司马睿本就是得位不正，他不是司马炎的儿子，也不是司马衷的儿子，他甚至不是司马昭这一支的血脉。

司马昭这一支的血脉早就在八王之乱中荡然无存，司马睿本就是司马昭四弟这一支的血脉，可是司马昭有九个兄弟，除去九弟司马伦这一支被灭，还有其他兄弟依旧有后代。

正因为如此，司马睿不仅是防备着司马绍这个长子，更是防备着司马昭其他兄弟血脉的后人。

可是，司马睿也是一个需要温暖的人，他不希望终其一生，没有亲人，没有伙伴，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因此，司马睿很爱司马裒，甚至补偿性的给司马裒最好的东西。

然而，这个儿子似乎被自己宠爱过头，竟然当众说自己最在乎的那个人……那个叫做卫玠的人。

司马睿紧紧盯着司马裒的眸子，眼神之中都是厉色，司马裒感受到自己父亲的眼神，声音都弱了一些，甚至有一些讨好的味道。

司马裒结结巴巴地说道：“父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被温峤这个人误导了。父皇，您别生气，儿子，不是这个意思，父皇，我是说，我是说，我不是有意提起您的故人，您不要……”

王敦转头看向司马睿，心中难免有了波澜，当初杀害卫玠，司马睿也有参与其中，如今当众却要袒护卫玠及其子孙吗？

如果司马睿真要这么做，王敦知道司马睿是无法轻易原谅自己的。

王敦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如果司马睿有忘恩负义的举动，现在大局未稳，王与马共天下也是昭告四海，司马昭的兄弟众多，司马懿的子孙更是多，在选择一个亲近琅琊王家的人，也不是不行。

司马睿感受到王敦炙热的眼神，他却不顾及王敦的心情，反而转头看向王导，这个恩师，这个他和长子司马绍都尊称为亚父的男人。

王导感受到了司马睿的眼神，即便司马睿什么也没说，但是王导知道，这就是一种授意。

王导跟王敦已经不合，如今司马睿这样看他，更是将两个人的矛盾推高。

尽管王导的内心是烦躁的，却依旧开口对着司马睿躬身而拜，“陛下，故人已逝，盖章定论。即便是小辈一时之间口无遮拦，却也不是什么大罪，还望您……宽恕。”

王敦从来不希望在人前输给王导，更是不想气势上输给王导，“道成本就是我的徒弟，徒弟有错，师父难辞其咎，请陛下恕罪。”

琅琊王司马裒看向自己的师父王敦，王敦给司马裒使了个眼色，司马裒赶紧跪下，一路跪着来到司马睿的身边，湿漉漉的手握着司马睿的长袍，一脸可怜无助的模样。

“父皇，儿臣知错了，父皇……儿臣……不是故意的……父皇，请您宽恕。”

司马裒说着，更是抱住司马睿的大腿，水慢慢浸湿衣服，司马睿感受到了冰寒湿润。

司马裒更是打了个冷颤，尽管是阳光高照，却依旧没办法止住司马裒的寒冷。

司马睿低下头看向司马裒，手缓缓伸出，带着父亲的慈爱，也带着司马绍梦寐以求的温暖，轻轻触及司马裒略显冰凉的脸颊，“道成，有时候，做错事情，就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司马裒从未想过，父亲会不给他机会，王敦都帮他求情了，就是王导都这样给父皇台阶了，怎么，还是不行？

王敦皱起眉，他看向司马睿，没想到司马睿这次一点机会都不给，这是什么意思？要他王敦让步吗？要给刘琨和祖逖两个人机会？

没想到司马睿的算盘打得很好，竟然想要这样的解决方法。

王敦歪头看向司马裒，这个自己仿照王衍的做派，一手扶持起来，亲自己的亲王。

他应该放弃吗？

司马裒明显感觉王敦是在审视自己，如果琅琊王家放弃自己，那么制衡太子司马绍的人就会被换。

司马裒不是傻子，一旦自己没有了制衡太子的力量，司马绍一定会不顾及一奶同胞的情分，痛下杀手。

司马皇室的人都是冷血又自私自利的人，他很清楚，所以他不能输，绝对不是弃子。

司马裒深吸一口气，抱紧司马睿的大腿，仿佛赎罪一般，“父皇，给儿臣一次机会，儿臣会弥补今日里的口无遮拦。”

司马睿叹息一声，想要扶起司马裒，但是，司马裒死活不起来，“父皇，儿臣不会辜负您的期许，请您给儿臣一次机会。”

司马睿皱着眉，看着这个顽固不化的次子，转头看向许久不发言的太子司马绍，对于他而言，能够保下次子的，也就只有太子了。

太子司马绍看向司马睿，眼神虽然是孺慕之情，但是内心却冰寒一片，他的父皇还是想要制约他和王导，更是想借此机会给司马裒一次加强实力的契机啊。

他就像是个捡来的孩子，除了卫玠真心对待他，其余的人不是利用就是奉承，没有真心，全是利益。

可是，他作为储君，又不能坐视不管，虚名有时候就是民心，他不能轻易退缩。

毕竟，为人储君，当有储君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