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玠的笑容逐渐拉大，“你的意思，太子即便什么都没有，只要你在，太子什么都有了？”

卫珏没有听出自己父亲的意思，自信异常地说道：“爹，沂山死士护大晋，我护佑储君，储君崛起，大晋龙脉兴起，当然是要什么有什么。”

卫玠手轻轻地瞧着扶手，笑容不减，只是声音冰寒，“知道太子为什么不受宠吗？”

卫珏点着头，他当然知道，他虽然年纪小，可是他不傻，“太子是虞孟母养大，虞氏不出将军，无法捍卫黄河以北疆土。庾亮家族才刚刚兴起，年青一代没有赫赫战功。”

卫玠挑眉，看来儿子对于局势还是了解，只是不够了解，“知道太子没有将可用，你可知道琅琊王又有多少将领？”

卫珏皱起眉，他当然知道，王敦就是将帅，司马裒也是军中将帅，祖逖还在军中屡次照顾司马裒，祖逖手底下将帅云集，石勒数次攻击祖逖，都不是祖逖的对手……可见祖逖的实力。

如今，在外部的将帅，只剩下刘琨这一支，可是刘琨跟拓跋猗卢结拜之后，又跟段匹磾结拜，惹毛了刚刚登基的司马睿，司马绍虽然招揽温峤安抚刘琨，可是，刘琨未必真心帮助司马绍，司马绍也未必真心愿意接纳刘琨，这是个僵局。

卫珏瘪了瘪嘴，“就算太子身边没有将帅，爹爹，你怎么知道年轻一辈没有能人？再说郗鉴、陶侃、周访可都是良将啊！”

卫玠笑了起来，没想到儿子这样天真，“良将也会择良木而栖，你觉得太子是良木？”

卫珏深信不疑的点着头，“对，我觉得太子是良木。”

卫玠端起一杯茶，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变换坐姿看向卫珏，“理由。”

卫珏看着父亲轻点扶手的动作加快，看来父亲在憋着气跟自己说话，他得小心点，“他愿意收回泰山，更愿意收复长安，他会支持北伐而不是龟缩一隅。”

卫玠笑了起来，看向自己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蠢儿子，“就因为有心北伐，你就帮？”

卫珏认真而又坚决的点头，“今天真心捍卫泰山的，除了逸少就是太子，我相信他们两个，也相信我的眼光。”

卫玠放下茶杯，好整以暇的看着儿子，“没有将帅，你怎么打赢？”

卫珏深吸一口气，他的爹是老了吗？当年搅动风云的时候，一点也不带怕的呀？难道是被陆机坑惨了，所以害怕一切纸上谈兵的人？还是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卫珏皱起眉，不知道卫玠知道什么信息，但是他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将军起于卒伍，我相信，我这一代人，将星云集。爹，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你要相信天意。”

卫玠叹了口气，看来儿子是卯足力气要帮助太子了，就为了一个坚定捍卫泰山的心思。

他这个儿子，小小年纪就要在成人堆里摔打，也怪他没看好，但是吃亏才是长大的必然经过，即便是护着，但是拉不住的蛮牛，谁也别想改变。

卫玠走向卫珏，将他抱了起来，抱在膝上，看着与自己相似的儿子，“道融，明知道是输，还要一往无前吗？”

卫珏不认可卫玠的话，他倔强的抬高下巴，“爹，我认定的人，不会松开，你也知道，我倔得很。”

卫玠缓缓笑开，看向一旁看好戏的王玄，“眉子啊，我家蛮牛的牛脾气上来了呢。”

王玄耸耸肩，看了看怂得很的二世祖王奕之，笑起来，“瞧瞧，天还是帮我的，我儿子就没你儿子这么令人头疼。”

卫玠无奈一笑，看向卫珏，眼神之中有着洞悉世事的通达，“道融，为父为你推演一遍时局，如果，你还是坚持己见，我支持你，但是，你若卷入是非，我救不了，你也莫要怪我。”

卫玠怎么会真的不管卫珏呢？但是让卫珏知道教训最好的办法，就是亲历是非。

卫珏皱起眉，只听卫玠那金玉编钟一样的声音传来，“刘琨是眉子的二舅，刘琨当年亲自带领乞活军，陶侃、郗鉴、周访都在他手底下做过事，个中是非，很难分清。若是，太子要赢，必然要有刘琨打下军功。”

卫玠抚着儿子白嫩嫩的小脸蛋，一脸无奈的说下去，“刘琨若是军功打下，就要打败石勒。石勒如今跟祖逖正面交锋，是不会同意腹背受敌。届时，刘琨与祖逖终究有一个会失败。”

刘琨和祖逖？那不是司马绍和司马裒之间一定有一个会失败？卫珏的眼睛瞪大，他理解父亲卫玠所说的危险了。

卫玠看着儿子耐心听着，继续说下去，“如果是祖逖失败，豫州将会丢失，其弟祖约将会趁机兴兵，祖约的战友是苏峻，苏峻武艺不错，或许也会趁机取利。届时，刘琨正在抵御石勒，太子有何人平息祖约与苏峻的战乱？”

卫珏倒吸一口凉气，如果祖逖失败，祖约真的可能不受控制……这……

卫玠看着儿子惊异的神色，循循善诱的说道：“如果是刘琨失败，幽州将会丢失，刘群、卢谌、崔悦作为刘琨最近的亲人，他们若是被石勒掳走，他们的人生怎么办？温峤会恨你，还是会善待你？”

卫珏不理解的反驳道：“难道刘群、卢谌、崔悦不能够自己来建康吗？再说裴宪叔叔在那里，那里也有兵啊。”

卫玠笑开，这个儿子还是太稚嫩了，还没成年就想当然的要在世间有所作为，想当甘茂却没有奇才，“儿啊，裴宪若是真的靠得住，刘琨为什么不派儿子刘群或外甥崔悦来建康，反而派温峤呢？”

卫珏疑惑地看着卫玠，“请爹爹解疑答惑。”

卫玠叹息一声继续分析道：“儿啊，你想过刘琨现在的处境吗？你又理解什么叫做闻鸡起舞吗？”

卫珏这是第一次听到父亲提到闻鸡起舞这个事情，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特殊之处？

卫玠看向自己的儿子，爱恋的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王玄叹息一声，看来得是他来讲讲这件事了。

王玄一改嬉皮笑脸，一脸严肃的说道：“我那二舅虽然是名不错的将领，可惜治下不严，犯了袁绍的错误，而且，他虽然与祖逖约定闻鸡起舞，然而，心不在一起，做事也不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