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1日。
南宁的九月,本该是秋意渐染的时节,却依旧裹挟着夏末的闷热,风轻轻拂过,撩动着少女心底悄然萌动的情愫。林舒雅嘴里含着一颗阿尔卑斯棒棒糖,和最好的闺蜜华雁芸一同踏入新中学的校门,两人不仅考入同一所学校,还分在了同一个班。望着林舒雅眉眼带笑的模样,华雁芸忍不住打趣:“你该不会是中了什么大奖吧?”
“江梓汐耶!他怎么会来我们这种学校?他可是曾经的市状元啊!传闻里那个天才,怎么突然降落在我们中间?我好想见见他长什么样,你是不是也很好奇?雁芸!”林舒雅兴奋地说。
“嗯……”华雁芸淡淡应声,目光却落在名单上那个名字——江梓汐。
在密密麻麻的姓名中,唯独他像一道光,刺进林舒雅的心底。他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是她从小被拿来比较的对象,是她拼命追赶却始终无法触及的星辰。他如太阳般耀眼,而她,哪怕拼尽全力奔跑,也永远追不上他的影子,更别提并肩而立。
“同学,让让!”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舒雅回头,只见一个少年站在人群之中,眉眼清冽,气质疏离。她并未认出他,直到华雁芸脱口而出:“江梓汐?”她才猛地睁大眼睛。他睫毛修长,像古画中走出来的少年,一瞬间,心湖泛起涟漪。
“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天才江梓汐?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真有本事,怎么会来我们这种‘垃圾学校’?传闻果然都是吹出来的吧,不过是个靠家里关系进来的少爷,真让人讨厌。”华雁芸毫不留情地讥讽。
江梓汐脚步一顿,没有反驳。那些话像针,扎进他最深的伤口——他说不出口的无奈,正是她口中的“靠关系”。他默默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那一刻,林舒雅忽然伸手,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角。
时间仿佛凝固。两人背对而立,沉默如潮水般蔓延,尴尬在空气中发酵。
“对不起,我闺蜜说话太冲了。我知道你来这儿一定有你的原因,你不肯说也没关系,我会等你愿意说的那天。我叫林舒雅,代表我们班,欢迎你。”
“你没错,不必道歉。她说的,其实也没错。”他声音低沉。
“我叫林舒雅,这次,是替她向你道歉。”
那一刻,她隐约察觉,他正试图以某种方式走进她曾封闭的世界。可她不敢轻易相信,只能时刻提防,害怕过往的噩梦再次席卷而来。
她知道,江梓汐的父母从不关心他的成绩,连家长会都从未出席。每当看到同学被父母接送、关怀备至,他只能沉默地站在角落,心中翻涌着无人知晓的孤独与酸楚。
“你们没有错,不用抱歉。”他轻声说。
他们从未真正管过他,只在他考砸时用金钱和关系铺路,让他继续读书。这样的生活,他早已厌倦,也早已麻木。
回家的路上,江梓汐忽然捂住胸口,心脏传来一阵陌生的灼热与痛意,仿佛有什么正在苏醒。
“哥,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快吃面啊,凉了就不好吃了。”妹妹江晴希关切道。
“好……”
“哥,你脸红什么?该不会是喜欢上谁了吧?脸都快烫熟鸡蛋了!”她眨着眼睛打趣。
“这么好吃的丸子堵不住你的嘴?”他笑着把肉丸塞进她嘴里,妹妹顿时嘟囔不出话来。
或许,那些零散的回忆本不足以支撑一段缘分。可她,林舒雅,却是唯一一个让他心湖泛起涟漪的人。她的出现,像一束光,照进他灰暗的世界。他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注定会有一段不凡的故事。
“哥,我们回家吧!”
“好,你先等我一下。”
他起身时,一眼看见了林舒雅的身影。她的侧脸依旧如初见般动人,他怎会忘记?当她准备付钱时,他快步上前,替她结了账。林舒雅怔住,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你……你也在这儿吃面?”
“嗯,真巧。刚才对你们态度不好,抱歉,我心情有点乱,被人揭了旧伤疤……”
“我懂,我也有过。”
话音未落,江晴希蹦跳着冲出来,吓了江梓汐一跳——她竟完全忘了哥哥还在等她。
“你是我哥未来的嫂子吧!”她笑嘻嘻地打趣。
“瞎说什么呢,晴希!”他耳尖微红。
晴希把一颗棒棒糖递给林舒雅,林舒雅笑着接过,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温润的玉佩,轻轻放在晴希手心。
江梓汐却突然伸手挡开:“别收。”
“你干嘛?我送你妹妹的,又不是送你,你拒绝什么?”林舒雅皱眉。
“无功不受禄,这是父母教我的。”
那个扎着双马尾、穿着JK制服的少女,成了他此生无法触及的梦。或许,这是他们最美好的开端,却也是无声倒计时的开始。
如果江梓汐早知道林舒雅终将离去,他一定会把所有时间都用来爱她,不让她在孤独与疼痛中独自挣扎。
“谢谢你,姐姐,我们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吧,我再晚回去要被叔叔骂了。”江晴希轻声说。
“好。”
他永远记得她:双马尾,金褐色的发丝,眼睛明亮如星,仿佛能盛下他所有的沉默与心事。
江晴希和江梓汐离开后,林舒雅的心脏病再度发作。她倒在面馆冰冷的地面上,意识模糊,唯有老板焦急拨打120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她多想,一出生就拥有一颗健康的心脏,能像江梓汐一样自由奔跑、追逐梦想。她想完成未完成的梦,想和他在一起,想多陪父母几天……可她的倒计时,还剩多少时间?
当救护车的鸣笛划破夜空,她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可她的心脏,却不愿再为这个世界跳动。
“舒雅!舒雅!你醒醒啊!妈妈不能没有你!”母亲唐音撕心裂肺地哭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推进ICU。
医生低声告知:“她的生命,最多还有两年。”
“不……我的女儿怎么能……我还没看她穿婚纱,还没抱外孙……”唐音瘫倒在地。
“唐阿姨,我是华雁芸,我来看舒雅。”
“原来是雁芸,舒雅平时不怎么交朋友,有你真好。”
“阿姨,您别这么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雁芸,你过来,我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怎么了?”
“舒雅……时间不多了。”唐音声音颤抖,却坚定。
华雁芸如遭雷击。她最好的朋友,竟在默默承受死亡的重量。
“阿姨,我能为她做些什么?”
“让她剩下的日子,活得无怨无悔。”
那一刻,她觉得她们像昨天才相识,明天却要永别。心口像被撕裂,鲜血无声涌出。她们曾约定做一辈子的闺蜜……
既然无法拯救她的生命,那就替她完成心愿——追到江梓汐。
命运不公,她偏要抗争,哪怕最终只是徒劳。
唐音回到病房时,林舒雅已醒来,正揉着发痛的额头。唐音冲过去紧紧抱住她,泪水无声滑落:“妈妈多想你能多留一秒,让我多抱你一秒……”
“妈,我怎么在医院?”
“你发烧晕倒了,是雁芸送你来的。先休养一周再去学校吧?”
“不,我明天就去。”
“好……我这就办出院。”
父亲林威仪默默将车停在医院门口,眼神复杂。他知女儿病情,却不敢问,不敢痛。
医生最终同意出院,只再三叮嘱:“药不能停,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拼。”
“谢谢您。”
可唐音不知道,林舒雅早已从医生的眼神里读懂了一切。从那天起,她变了。她开始做从前不敢做的事——每天偷拍江梓汐,放学后悄悄跟在他身后,记录他的一举一动。
旁人说她像跟踪狂,说她有病,可她不在乎。她只是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多看他几眼。
“舒雅,你是不是喜欢江梓汐?我好几次都看见你在他附近。”班主任肖玉琳轻声问。
“哪有,我只是好奇天才放学后做什么,想学学而已。”她笑得坦然。
“回去吧。”
“肖老师,”她忽然认真道,“十一月,请一定来我家,那天我生日。我没几个朋友,但希望您能来。”
“好。”
夜空月圆如盘,清冷如霜。他像那轮月,遥远而冰冷;而她的心,却炽热得快要燃烧殆尽。
她低头看着那块被江梓汐退回的玉佩,轻轻放入口袋。她知道,他像冬日里被握在掌心的玉石,凉得刺骨。可她仍想让他明白——她的喜欢,从不是玩笑。
她不想这么早喜欢他,可她等不到十八岁了。十三岁的她,不知道还能等来几个明天。能陪在他身边,已是最大的奢望。
“林舒雅,快走,我们喜欢的杂志要卖完了!”华雁芸催促。
“好。”
转身前,她最后望了一眼教室——江梓汐正低头收拾书包,光影洒在他肩头,像一幅静止的画。她悄悄按下快门。
也许,这份喜欢太过仓促,太过冒昧。可请上天原谅她的冲动,因为她真的……时间不多了。
未来对江梓汐而言,是清晰可见的远方;而对林舒雅来说,未来早已被按下暂停。
她多羡慕他,拥有一颗健全的心脏,能毫无负担地活着,爱着,梦想着。
而她的生命,或许撑不到下一个生日的烛光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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