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共处

等到灵雎从密室当中脱身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月亮的柔光逐渐占据了白日里太阳的分量,成为黑夜中最光亮的存在。

灵雎一路上安静的借着月光走进了自己的住处,谁也没有惊动。

刚一踏进去就看见跪在地上的人,雨活就在那人对面站在如同一棵松树一般,站的笔直。在旁边立着的是他从昌都带来的四个小丫鬟。几个人同在屋檐下也没有眼神和语言的碰撞。

当雨活看到灵雎现身,才连忙走过去问询说了今天晚上这间屋子的第一句话:“主子去了哪里?雨活暗中找了好久都不见踪影?可是出府了?”

灵雎将手里的折扇交到雨活的手上,没有回答雨活的问题。径直走到前面坐下看着跪了许久的人开口:“你这么急不可耐的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裴拾向主人请罪。”那人说完便叩首下去任凭如何再问也没有再次起身。

灵雎坐在红木官椅上伸手招来边上那四个小丫头给自己捶腿,语气慵懒的问“你何罪之有啊?”

“是属下没有办好主人交给任务,害主人提早计划亲自来到边疆收尾。是属下的大错,请主子以云苑第三十四条刑罚责罚属下。”

灵雎听着那人的认罪状书点点头,接着又问:“嗯,还有吗?”

“属下自来到边疆后,并没有实时传消息与主人,迫使主人无法及时应变,是属下的错,请主人以云苑第五十六条刑罚责罚属下。”

灵雎又点了点头问了今晚的第二个问题:“罪责倒是都挺清楚,可若都责罚下去光是第一条罪,你就已经顶不住了。”

“不瞒主人,这次属下请罪便是抱着必死之心前来。请主人一定成全。”

灵雎听到这里摇了摇头,语气颇有些失望的意味:“裴衡之啊,你知道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吗?”

“属下惶恐,属下永远谨记自己的身份,愧对主人栽培与信任。”

灵雎伸手将他身边摇扇子的丫鬟拽到身边,眼神示意丫鬟给他按按太阳穴。丫鬟福福身退下去净手。

“行了别跪着了,先起来吧。”灵雎说完这句见跪在地上的人不抬头也不起身,嘴角挂着一抹笑说:“怎么?我让小丫头给你扶起来?”说着还将他自己身边的一个小丫鬟推到裴衡之的面前。

裴衡之看着被推出来的一个小丫鬟连忙起身低头说:“属下不敢。”

“那还不赶紧起来。”

小丫鬟净手回来后就看见跪在地上的那个人已经起来了,她来到云苑的时间还短,并没有在苑中见过那人,但是却在今日白天时见过。

他不就是那个女将军身边最亲近的将军之一吗?听他刚才的语气也是自家主人的暗线?

坐在上首的青年见那个小丫头一动不动的盯着裴衡之看不免觉得有些好笑:“珠儿,怎么?他长得很好看?”

闻言小丫头赶紧低下头不去看那人,快走到灵雎身后伸出手按揉起了太阳穴。边按着边时不时的抬眼偷看面前的那个男人。

小丫头在心里想着那人长得的确不错,虽然没有自己伺候的这位俊美,可是一身正气,不苟言笑的样子确实很令人小鹿乱撞。尤其是今日周身沐浴在阳光之下的时候,硬朗的线条透着光,现在光是想着那副画面小丫头的脸上就已经出现绯红。

可是如今再一看,低着头站在中间的男人却没有了白日里铮铮傲骨,他将一些珍重东西全部都掩埋到暗处,眼中没有光泽,只留下一具躯壳麻木不仁。

这便是还没有遇见太阳时的裴拾,不是“裴衡之。”

珠儿的思绪飘得有些乱,手上的动作随之杂乱无章。

“珠儿,专心些。”

珠儿惊诧身前男人的灵敏程度,手便更不听使唤用了些力气按,灵雎伸手将小丫鬟的手拿下来拽到自己身前,眼里幽暗无波的看着她,更像是风雨欲来。

“今日你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语气当中不乏耐心,若是有人看得到他此刻眼中的情绪,必会被他的演技所折服。珠儿眸中充斥着惊恐,下意识就想往裴衡之站着的那处看,灵雎眼风一扫,顺着珠儿的目光往哪里看,恍然明白了今天小丫头有些奇怪的心思。

青年将目光打了个弯重新看向珠儿,收敛刚才的神色,嘴角挂着笑,摆出一副宽容待下的模样。

他随后挥了挥手让那剩余的三个小丫鬟起来开口说:“行了,今儿你们都辛苦了,早些休息。边疆气候不比昌都先养养精神。”说着又看了一眼惊慌的珠儿“若是有旁的事情,那就改日再提。”

其中另外三个丫鬟自然不敢忤逆他,也不知道在场到底是什么情况,迅速躬身告退。

等身边的人都走干净了,堂中只剩下三人。

灵雎手里不知又从何处拿出来了一个碧绿十八子的手串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边玩边接着说。

“裴衡之,既然那日你选择成为了他,那你就是他,跟云苑里的那个裴拾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明白吗?”

裴衡之并没有抬头,语气恭敬的回复:“属下明白。”

“那你还在我这里做什么啊,以后见到我们之后绕着点,你得明白你我如今已经不是一个阵营了。”说到这句的时候,灵雎常年无波的面庞有一丝裂缝,他实在没想到裴拾如此没有脑子,万一被杨初警觉发现,那裴拾这条线便再无用处,那他当年为裴拾所铺的一切都将白费。

灵雎微仰起头细瞧着站在自己面前高大的男人,神思不自觉的回溯到当年裴拾刚来云苑的时候。

——

裴拾自小父母双亡,是被灵雎捡回来的。他没有名字,灵雎就给他名字,以为此生永远都不会对灵雎起任何异心,因为他的一切都是灵雎一人所有,身份,武功,权势都是依托于灵雎的手。

直到......

直到那日在竹林遇上了带下属踏青的杨初,在那场比试当中裴拾虽然输了,可是杨初当时的英姿也弥留到他自己心中,当他接到杨初抛来的橄榄枝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是拒绝,不止杨初十分好奇,甚至他自己都对自己的内心产生了某种偏差。

当他拒绝杨初之后返回云苑,灵雎却先他一步找寻到他,表示他可以出去跟杨初共事,那时他并不知道自己后来“裴衡之”的这个身份,需要用那么多人的血肉筑成高塔,来让他实现某种跨越。

那可是六百二十九条性命啊。

是真正“裴衡之”远近九族的性命,裴拾真的做不到视而不见,可是他又不能放弃这个机会,不然那些人才是真的白死了。

裴拾有时候都还是会梦到那个真正的“裴衡之”朝他过来索命,这让裴拾饱受折磨,精神力也与日俱下。

——

裴衡之自己一个漫无目的的走在府衙当中,神色落寞萧条,仿佛是有极其悲伤的事情发生在这个男人身上。

杨初踏着月色从议事厅匆匆出来后,本能的左右观察,眼风一扫,便看到屋顶上静坐望着月亮的裴衡之。

不一会杨初便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两坛子酒轻巧飞到屋顶上开口:“怎么?又做噩梦了?”

裴衡之听见声音扭头朝自己左边望过去,一入目便是杨初手上的酒和脸上一直没有处理的伤口,他硬生生挤出了一个笑容回应杨初

“没有,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旧事,有些睡不着。”

“又想到家人了?”杨初坐下后顺势将手里面的酒递给裴衡之语气惋惜道:“其实当年你家里的事情,我应该在调查调查的。”

“对不起啊,当时是我没有尽力。”

听到这里裴衡之的内心就想被油烹了一般抓心挠肝,几近崩溃。他再也经受不住了,将头低下掩盖住自己即将要流下来的泪水:“不,不是你的错。”语气当中带了些哭腔。

杨初惊讶于裴衡之此刻的情绪波动,她看着故作坚强的青年,最后也只是拍了拍裴衡之的肩膀说到:“这些年你一直压抑自己,辛苦了,发泄出来总是好的。”

说完抿了抿唇,打开了一坛酒自顾自的仰头喝起来。

两人就在屋顶上借着月光安静的沉思。

过了半柱香后,裴衡之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将脸上的泪痕擦干转头看着将坛子中酒喝了一大半的杨初一把将酒坛夺下来说:“别喝了,今日才受的伤。”

杨初扭头朝着裴衡之笑笑,脸颊上因为酒精已经飞上了一些颜色,语气也逐渐的飘了起来拿手指着旁边的青年说:“你......”

“真是个闷葫芦。”

说完一把又将酒坛给夺回来又闷了一口,裴衡之惊诧她醉酒的姿态,侧目注视着眼睛亮亮的杨初心中不自觉的又塌陷了一块,最终也还是没在要那坛酒,他回身又将剩下的一瓶酒打开闷了一口。

就这样两个人在屋顶上各怀心事,喝光了杨初带来的酒。

等到了后半夜,裴衡之将喝的有些神志不清的杨初送到房间去,裴衡之小心翼翼的将杨初身上厚重的铠甲卸下来,又给她的伤口上完了药才安然退出房间。

早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凉尤其是到了后半夜,周围除了守夜巡岗的士兵其他人早已安睡,裴衡之安静的走在廊桥上抬头看着并不圆满的月亮喃喃说:“既然做不到良心安然,那就不愧本心吧。”

说完他一个人走回住处,影子落寞映在地面上昭示着裴衡之此刻的心境和以后的命运。

他从来都是孤独的。

留言:裴衡之的往事大概不会写的太过详细,因为这是一件让人沉痛的往事,其实因为裴衡之活在阳光下花费了不止六百多条性命。

毕竟对于灵雎而言死人的嘴巴是最不会背叛他的,这是他一直处事的准则。

下章的重点会重新转回到和北狄的战场上。

杨初的小弱点:弱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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