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观云

昌都霎时间如同烈火焚炉一般沸腾不止,动荡不安。

倒是身处战火中心的安平城稍显冷清。

——

灵雎此刻懒靠在榻上,头发凌乱,因为不用见客所以并未束发。身上穿着的也是白底滑绸的亵衣,但还是病容难掩。

手上不停把玩着杨初丢给雨活的羊脂白的私印。面色虽然苍白,但好在眉目舒展,眼唇含笑看起来心情颇佳。

雨活端着药和上品蜜枣进来的时候,看着满脸笑意,眼里止不住的温柔的灵雎也是在心中升起一片疑云,如今杨将军身在朝堂的浪尖上,自身难保。

雨活虽然迟钝但从这几日两人的眼神当中也是瞧出来些许猫腻在。可如今看着自家主子不急不躁的模样甚至是有些......幸灾乐祸!

他又有些拿不准了。

他轻手轻脚的将东西端到灵雎面前颔首说:“主子,该喝药了。”

灵雎笑看雨活一眼,端起眼前浓厚苦涩的药汤一饮而尽,抓起旁边的一颗蜜枣放入口中含化。蜜枣的甜刚好中和了药的苦涩,落在灵雎心尖上也是丝丝甜甜的。

灵雎喝完药偏头看向一副欲言又止又想要问些什么的雨活,转头将杨初的私印收拢到自己手心,像是在藏一个价值连城的珠宝一般不让他人可语。随后撑着头慵懒的说:“想问什么就问吧。”

“云苑规定第七十八条上写不允许其他人探听,打听主子的私事。”

看着一本正经背诵云苑规定的雨活,灵雎笑了笑摆摆手说:“无事,今日我心情好允你一次。”

得了灵雎承诺的雨活,小心抬眼偷偷撇了几眼灵雎,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抵不过自身的好奇心开口问道:“杨将军深陷泥沼,为何主子不出手相助,反而心情不错?”

“哈哈哈......咳咳......哈哈。”

灵雎盯着雨活的眼睛笑,笑的喘不上气还咳嗽几声,咳嗽完还接着笑。他品出来这句话是在变着法说他“忘恩负义”呢!

这孩子才跟杨初见过几面啊,就开始为了她跟自己顶撞了。

看来这“女面阎罗”的威名甚大啊?!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在帮她?”灵雎反问道“又或者你凭什么敢笃定我一定会帮她?”

雨活看的出此刻满脸戏谑,言语间也满是逗弄,便知道主子并没有生气。他如实开口:“若主子要帮杨将军势必会经过属下,可是这几日属下并没有接到这样的通知。”随后他又笃定的加了一句。

“属下认为您一定会帮她。”

他听见这样的回答又轻笑一声,他的轻笑仿佛是醉人的美酒,带着浓郁的魅力,让人神魂颠倒。随即又将手心里藏着的那枚私印又拿出来,放在烛火下细细观赏起来。

修长白皙的手指细细的抚过私印上的麒麟,玉的温润触感经过指尖皮肤的点点摸索慢慢的升腾到灵雎的内心当中。

随后又仔细磋磨这印章底下的入木三分,雄健有力的小篆书,上面的“观云自在”何尝不是刻章人期盼她日后生活的自在无拘的美好期盼。

灵雎看着这样的一个死物,胸口胀胀的,酸涩中带着些甜蜜。这样的情绪一浪接着一浪的冲刷着灵雎的枯涸的内心。

他在此刻竟感受到久违的“温暖”与“爱”?!

灵雎看懂了刻章人对杨初的充满希冀的爱,他沉溺其中试图寻找到一丝属于自己的裂缝,可光洁无垢的玉器,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一如当年的自己没有放过自己一样。

沉溺渊海!

是太阳就会高升,而黑夜永远也不可能渴求到属于他自己的光明。

不知为何灵雎突然就想要为杨初许一个愿,那个愿可能要到百年之后才会实现,但他依旧在此刻执意许下......

希望她可以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自由自在,热烈无羁的灵魂,游玩于世间,体会世间所有的快乐。

......也同样希望她可以将阳光分给他一点。

一点就好!

雨活看着笑而不语的主子以为不会得到答案了,刚想颔首退下,就在他临走转身之际耳边传来了灵雎的笃定回答。

“我如今什么都不做才是在帮她。”

“陛下天性多疑,若是让他知晓他精心挑选的抚远臣如今都成了杨初的人,你猜陛下会不会更着急。”

“可......陛下这样子试探,恐会伤身为臣子的一片纯然肺腑心啊?”雨活不解的问。

“咱们的这位陛下不希望有任何人脱离他的掌控。自然也不会喜欢其他人在私底下结党营私,他只要那些臣民们忠于皇权,忠于他就够了,其他的不重要。”

灵雎这话说的飘然轻松,仿佛是在聊一个无人在意的垃圾一样,在他心中翻不起一丝波澜。可是雨活却越听越后怕,他抬眼注视面前这位看似游手好闲,实则智多近妖,将所有人都算计在一起的男人总能一击必中其他人的缺点与私心,让其他人无地自容。

他脑中此刻思绪杂乱不堪,他努力的想在此刻开口说一些话,可是他的唇舌像是被封印了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

“说不准以我的性格会再给陛下去一封书信,再添更大的一把火......让朝堂和大晟再乱一点,更乱一点。”

灵雎轻狂,歇斯底里的声音一点一点锤在雨活的心里,雨活从小跟灵雎跟到大,因此也见证过他不少“傲人”成绩。

他一直都知道灵雎心狠手辣,并非良主。

而此刻灵雎的状态直接让他梦回八年前,一个充满血腥泥泞的深夜......

在那里灵雎完成了他此生最大的脱变,此后世间无人在可以管束他,牵制他。

他就像一条疯狗一样撕咬,蚕食着世间的一切。

无论是美好还是痛苦,统统到该下地狱。

——与他共沉沦。

直到如今雨活回忆起来那样的场景也还是眼眶微红,手脚冒汗,身体止不住的哆嗦。

记忆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东西,它可以让灵雎浮沉如在云端,也可以让他永坠阿鼻炼狱。

就在他即将要陷入更大的残暴回忆当中的时候,指尖触碰到刚才被他丢弃在床上一旁的印章,渐渐地他恢复了冷静,虽然头痛欲裂的感觉还在,但是此刻的他并不难受,甚至心中开始燃烧一把更大的火焰。

那火焰可以将世间所有的污垢全部都烧干净!

当然了,在熊熊火焰的背后是灵雎一个充满隐隐期待的内心。

他如同抱着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着那枚印章。眼睛里骇人的红血丝在缓慢消失,雨活见状才敢走到灵雎身旁从腰间拿出一个红瓷瓶,瓶中粉红色的药丸滚落到手心当中。

雨活半跪在地上只抬眼看了灵雎一眼,灵雎立刻会意拿起雨活手心当中的药丸吞服下,随后仰面倒在锦被当中,如同一片破落不堪的枫叶落在水中一般无力。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微弱的叮咛哭泣划破了房中焦灼的安静。

雨活静静地看着缩在锦被当中的灵雎一动不动,

这样无助的时刻灵雎过了整整五年......

那段日子比任何时候都要长......

一堆乌云遮住了皎洁圣洁的月亮,玄黑色的天空,似乎伸手不见五指,冷的没有任何温度,连闪烁的星光都不曾出现。飘忽不定的血腥暗影,可悲的宿命,迷失的道路。都在夜色沉沉的黑暗中痛斥着无端的诉状。

“呃......嗯......呃......”

“啊......咳咳咳......”

“......”

如同鬼魅叹息的微弱声音是从一个浑身裹挟着血污,满身皮肤皲裂,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伤口不计其数,就算是这样那人的颈上也被锁着一个如同小臂一般粗的铁链子。被火烧烂的脓疮时不时冒出些恶心的血脓,引得嗜血的飞虫与乌鸦一直都盘旋在这个羊皮帐子顶。

从远处走来少女身穿北狄服饰,如同神女山上经久不化的雪一样洁白无垢的质孙服上的金色鱼纹神秘庄严,乌黑浓密长发编成三四股的细长辫子垂在两边肩膀上,上面挂满了金饰与绿松石的珍奇饰品,额上还放在一个以红玛瑙珊瑚所做的额链。

面庞娇俏可爱,虽没有那样倾国倾城的容貌,但也异常清丽,浑身散发出淡淡出尘的气质,就如同北狄腹地弗如山所生长的格桑花一样,倔强中带着些不容忽视的美丽。

手里拿着一盏鱼皮灯,端着一碗汤药慢慢走到这个乌鸦盘旋的营帐当中。

她一临近帐篷就观察到上空烦人的乌鸦,她拿起脖子上挂着的骨哨轻轻吹响,那是鹰的骨头所做的,骨哨做工精巧,声音尖鸣浑厚,一出声刚刚还围绕在帐子顶上的乌鸦瞬间四散而逃。

她眸中坚毅,冷静的看着四散而飞的乌鸦,长叹一声俯身钻进了帐子中。

她一进去就闻见空气中蕴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身上坏肉腐烂的味道摇了摇头,驾轻就熟的钻进笼子当中,掰头,逼迫那人张嘴,将自己手里的药灌下去。

原本一切都很正常,毕竟这人来了多久她就负责喂了他多久,可就在她刚刚灌完药后,那人却将喂进去大半的药咳出来一大半。

她蹙眉有些不高兴的看着他说:“别咳了,要是连这点药你都不喝,你可就真死了。”

灵雎发疯了(亲妈表示都正常,什么时候让初初打一顿就好了。)

PS:这里的北狄族参考的是蒙古族,上面所写的质孙服主要的来历是参考元朝贵族女子,是一种较短的长袍,腰部有褶皱,这种衣服适合上马下马,服饰上交领窄袖上襦配裙且加帷裳,在交领处可增加图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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