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拔出巨剑,一纵身便跃到了军阵前方,也朝阿斯那兀走去:“大汗装作喜欢本宫,便是为了利用本宫?”
阿斯那兀微笑道:“喜欢长公主是真的,想利用长公主也是真的。”
长姐知道,他没有说谎。
二人脚步越来越快,逐渐小跑起来,最后转为疾驰,残影像极了一头苍狼和一只朱雀。
双方阵营均有军士担心自家领袖只身犯险,就要策马相帮,纷纷被领袖的副将拦住。
阿斯那兀和长姐还未近身,便已挥出刀剑!
刀剑碰撞出的火花在二人之间猛烈地喷涌着,阿斯那兀弯刀上镶嵌的宝石逐渐布满了裂痕!
他从未见过挥剑如此狠辣的女子,那巨大而轻巧的剑在她的挥舞下竟似有万钧之重!
阿斯那兀铆足了力抵挡和反击,双方在交锋中各占上风数次。
忽然,一阵尖锐的音叉声向周遭扩散!
只见二人在兵刃相交之时趁机锁住了对方的双手,难以迈动的步伐迫使二人开始角力,同时用自己的兵刃挤压对方的兵刃!
锋刃相互挤压,迸溅出了如瀑布般的火星!
长姐隔着那燃烧的瀑布,用依旧威严而平易近人的声音问道:“大汗更爱江山,还是美人?”
阿斯那兀答道:“爱江山,也爱美人。”
“可这江山终究不是属于你的。”
“如果运筹得再周全一些,也许会变成我们的。”
“可现在你和你的族人都要死了。”
“长公主想我死么?”
“不想,所以你不会死。”
“但陛下想。”
“那就让他自己来。”
“我打不过他,我们一起也打不过他。”
“当真打不过?”
“打不过。”
“如果有重来的机会,你……”
“我还会这么做。我是他们的可汗。”
兵刃之间仿佛藏了一枚炸雷,在二人同时运力时被引爆!
一声震动群草的闷响过后,二人均被激荡的内力震开了数丈!
阿斯那兀的弯刀向他身后盘旋飞舞,留下碎落一地的宝石,最终立在了他坐骑马蹄前的草地上。
长姐轻盈的巨剑,则直立着向空中飞去。
二人口中同时喷出能连成一道彩虹的鲜血,皆捂着胸口半跪了下去。
阿斯那兀的余光里,映出了天上那道尖利的寒光。
长姐的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直落而下,向她的后心急坠而去!
我和童言军团众娘子军的脸上登时现出惊惧之色,我拔出腰间的“八薙”,正要向那巨剑投掷而去,已然来不及!
剑刃穿胸而入的闷响,成了今日最为刺耳的声音。
那惊惧之色也出现在了突杰尔人的脸上。
因为那剑刃上弥漫的,是可汗热腾腾的血。
是的,他救了她。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阿斯那兀全然不顾内伤,奋力向前一跃,将长姐扑倒后护在了身下。
那巨剑从他的后心刺入,剑尖从前胸破膛而出,滴落的鲜血冒着热气,与长姐的红衣融为一体。
长姐愣了片刻,随即伸出双指夹住那剑尖,潜运内力将剑从阿斯那兀的身体逼了出去,左手同时点了他的要穴,暂时延缓了失血。
她想把他放到怀中,可他径自站了起来。
阿斯那兀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有那救下重要之人后的庆幸微笑:“我要走了,长公主不抱我一下吗?”
长姐毫不犹豫地抱了上去。
她的两条胳膊几乎是用上了全部的力气,仿佛只要勒得够紧,就能阻止身前之人被苍天带走。
但她嘴里挤出的,依旧是颇为现实的措辞:“走好,夫君。”
阿斯那兀淡笑道:“不,长公主还未出嫁。”
长姐也回以淡笑,将头埋进了他的肩膀:“不重要了。”
阿斯那兀拍了拍她的后背:“能遇到长公主,我很高兴。”
长姐应道:“本宫也一样。”
阿斯那兀倒在了地上。
毫不出人预料的是,即便事情的经过都被众人看在眼里,突杰尔人中仍有好战的莽夫,开始鼓动同胞讨伐童言军团,扬言为可汗报仇。
但这些好战分子,都通通被他们自己人斩到了马下。
因为他们说的每句话,都是对可汗的侮辱。
长姐朝一众草原汉子说道:“为你们的大汗送行吧。”
众草原男儿泪流满面,齐刷刷地半跪在地,行抚胸礼。
长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蹒跚着,独自朝远处慢慢走去。
阿斯那兀的副将叫住了她,半跪着用双手呈上了她的剑。
长姐没有回头:“本宫不会再拿起这把剑了。”
那副将仍未离开:“这把剑沾了大汗的血,便有大汗的魂。这把剑在,大汗便在。”
长姐立刻折返回去,将剑紧握手中,一边抚摸着,一边转身朝大轿走去。
往后的日子里,那把剑再也没离她超过三丈。
回京城的路上,长姐头一次坐进了我的马车。
直到上了马车,她才扑进我的怀里,正如我以前扑进她的怀里一样,哭得昏死过去。
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她会嫁给一个文武双全、才学过人、英俊潇洒的男子。
也许那个男子也是一个善于伪装的攀附之徒。
但在那些攀附之徒里,再也找不到阿斯那兀这样的人了。
……
凌冽的寒风如同海浪般扑打在金冠寺的阶梯上,松阳山的许多树木都结起了晶花。
金冠寺门口张贴着关于皇家今日包场为天下祈福的告示。
皇兄和皇后并排登梯,二人披着那长得令人发指的华贵披风,为扫地僧减轻了许多负担。
这是我印象里第三次见过皇后。
第一次是皇兄成亲的时候,在蛟呼王府的婚宴上;第二次是皇兄登基之后,在太明宫的家宴上。
皇后姓孙,单名一个郁字,乃是京都望族孙家的长女。
孙家出贤才甚多,有许多都在蛟呼王府任职。
昔日比孙家势大的家族还有很多,那些家族的子弟均为先帝或是东宫办事。
右相卢应龙家族势力最大,深受先帝信任,且与东宫关系密切,其长女卢惜柔便是嫁给大哥,做了太子妃。
先帝曾想促成皇兄与卢家二女卢惜月的婚事,但遭到了皇兄的强烈抗议。
皇兄称卢惜月就是个花瓶,让先帝不如直接给他买个花瓶放在王府中,先帝大怒,最后二人吵了一架,此事便不了了之。
后来先帝才知道,皇兄那是早就看上了孙家长女孙郁。
孙郁不止长我许多岁,甚至比皇兄还要大上两三岁。她相貌不美不丑,各处都取了天下女子的平均值,虽生在望族,但极少沾染胭脂水粉。
孙郁和其他名门千金站在一处,别人是大小姐,而她则像是民间的邻家小妹。
虽然民间素有“女大三,抱金砖”的说法,意在年龄稍大的女子容易生养孩子,但长辈们都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哪怕只是年龄大了弹指间的女人。
他们怕儿子娶了比自己成熟的女子后,产生依赖心理,渐渐地将各种事务的话语权让渡给女子,没了主见,遭人取笑。
但先帝不这么想,至少不全是。
当时正面临随时可能与突杰尔汗国再次开战的局面,王朝急需笼络人才,先帝巴不得神夜家族从皇子到侍女都是能替国家分忧之人。
他早就听说这孙郁处事老成,还颇有些男子风范,是个儿媳的好人选。所以皇兄看上孙郁,先帝打心底里是不反对的。
但奈何孙家与卢家虽都是望族,但实力悬殊,先帝更愿意让卢家的女儿做儿媳,这样可以让卢家的利益和皇家更紧密地捆绑在一起,让卢家及其势力更死心塌地地为皇家服务。
更何况,先帝在和卢相公闲聊之时,暗示了想与卢相公再结一门亲的想法。君无戏言,若是此事不成,先帝难免丢了面子。
没过多久,先帝和皇兄因为婚事争执的消息便传到了卢相公的耳朵里,
卢相公觉得这蛟呼王显然对卢家有意见,既然不情不愿,那不嫁也罢,省得日后在家中闹出什么不和来。
于是他在一次和先帝闲聊时,主动给了先帝一个台阶下,将这门隐藏的亲事扼杀在了萌芽阶段。
但这件事,也让卢相公的心里结下了对皇兄的不满,促使他在日后的皇子之争中,竭力助东宫与蛟呼王府对抗。
后来皇兄自然是娶了孙郁做王妃,王妃如今又成了皇后。
我曾听宫里的人说,皇兄暗中操盘的每一件事,执行与否都是由他自己拍板,但其中很多细节都是与皇后商议后才实施下去的。
我还听宫里的人评价,这皇后的作用甚至比天蛾卫总指挥使还大。
至于宫里那多嘴的人是谁,我只能透露他姓冯名元,乃是现任太监总管。
直至成为后宫之主的今日,即便穿戴着沉重而华贵的服饰,皇后的容颜和气质依旧和当年聪慧过人的邻家姐姐并无两样。
我和长姐并排而行,跟在皇兄夫妇的身后。
长姐背在身后的巨剑在寺庙里显得实在突兀,皇后略感不妥,委婉道:“长公主这剑看起来颇为沉重,暂时寄放在天蛾卫那是否更为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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