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阳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眼底映出一个直愣愣的人影——对方就这么站在床上，甚至没有陷进柔软的床褥，正面无表情地环顾四周。

黑洞洞的双眼如同最上等的镜面，将整个病房的场景映照无遗，而除了这双眼，路玺身上暂时没有出现其他明显的异变，这让所有人都心怀侥幸。

也许……他还有救。

“我们怎么办？”

易阳满怀警惕，听见身后传来犹疑的提问，但现在显然无人能解答。

他们无法对战友痛下杀手，却又不能就这么任其自由，蓝湾中心医院每时每刻都有着巨大的人流量，如果路玺就这么脱离控制，那将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不管是对于医院的民众，还是对于他自己。

易阳现在万分庆幸，在发现黑雾的第一时间，自己已经和易骄取得了联系，想必他们很快就会赶到：“我们得尽量把他控制住，最好不要离开这间病房。”

话音刚落，他抬眼就对上路玺冷飕飕的视线。

对方勾出一个不屑的笑容——他从没在这张脸上见过类似的表情，就好像内里的灵魂已经换了个人。

“控制……我？”

路玺歪了歪头，尽管还是那道声线，但语气却充满了恶意的讥讽，他发出一声短促的笑，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鸡皮疙瘩还没来得及爬满脊背，易阳就听见背后传来风声，他豁然回头，却正巧和一道人影擦肩而过。

“砰”的一声巨响，一名守卫横飞而出，狠狠撞击在对面的墙壁上，覆盖表面的瓷砖立刻“噼噼啪啪”爆出裂纹，甚至还留下一个淡粉色的圆形血痕。

易阳心中万分焦急，这么继续下去，沈郁极有可能会直接放弃路玺。

“路哥！你清醒一点！”他的喊声毫无作用，守卫们接二连三被甩出去，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很快，屋内还站立着的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下一秒，刺人肌骨的寒意从颈椎末端迅速蔓延，易阳瞳孔骤缩，以前所未有的反应力向前飞扑而去。

灰白的残影在余光中掠过，那是路玺身上穿的病号服，但这一次，易阳的好运气没有继续延续下去。

影子瞬间落在他身旁，一股巨力自下而上，精准撞击在毫无防备的柔软腹部。

周围的场景迅速下坠，瞬间的疼痛后是漫长的空白，易阳俯视着那个熟悉的人，张嘴想要说话，却呕出一口血来。

血珠滴落在路玺的脸上，他不躲不避，甚至抬手将那滴血抹进了嘴里。

血腥味让他的神经兴奋到癫狂，几乎失去了最后一点思考的理智。

在重力的作用下，易阳终于从天花板掉落，正面砸在地上，动弹不得。

“哒哒哒。”

轻缓的脚步慢慢接近，路玺越过地上横七竖八的人，毫不犹豫遵循自己的“本能”，向着那扇门走去。

[走出这扇门。]

[没有人能阻止我。]

他抬起脚，却被什么东西困住了，黑雾缭绕的视野中，一只沾血的手紧紧扣住了他的脚踝。

“不会……让你出去的。”易阳竭尽全力抬起头，粘稠的血液拉成细丝，连接着地面和他的下颌。

路玺在原地站定，冷冷垂眸注视着对方，下一秒他突然抬起手，硬生生将病床的金属栏杆撕碎，尖锐的铁棍带着斑斑锈迹，直直树立在易阳的头顶。

所有阻碍他的，势必要被扫清。

“砰！”

就在这瞬间，身后的窗户突然爆裂，一阵极强的旋风席卷而入，吹得路玺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

他下意识握紧手中的铁棍，紧盯着从窗外跳进来的黑影，可下一秒，一截不算健壮的手臂瞬间探至眼前，近到他快要看清对方的掌纹。

紧接着，温热的触感贴上了额头。

无数的思绪和熟悉的面孔瞬间闪过，路玺刚刚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就立刻被扭曲的黑雾覆盖，他心中惶惑不安，却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铁棍迎面而来，简初一掌推将其推开，后仰翻身躲开了这一击，她稳稳落在窗沿上，扶住摇摇欲坠的窗框，微微侧头看向了下方。

楼下的路人被从天而降的玻璃碴子吓了一跳，万幸的是医院的建设没有偷工减料，钢化玻璃碎裂得很圆润，没有带来实质性的伤害。

人们骂骂咧咧，慌忙逃开后还是好奇地仰头寻找玻璃的来源。

“谁啊！不知道会砸到人吗！”

“怎么会有玻璃？”

“嘶……那是有人要跳楼吗？”

……

简初站起身，握住头顶的窗框飞起一脚，狠狠踢中路玺的心口，将人直接踹飞了出去。

他的身体还没有被黑雾改造，看上去远不如之前美术馆的那人来得夸张。

也许因为路玺本就是异能者，不需要强化他的体格就已经能拥有足够的破坏力。

“呵呵。”

路玺怪笑一声抬起双手，纠结的黑雾瞬间从地砖缝隙里钻出来，试图顺着简初的腿往上爬。

小触手试图驱散它们，但雾气源源不断，继续僵持下去只会陷入劣势。

“哒哒哒！”

病房外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它并不是由远及近，而是很突兀地出现，就像是有人从天而降……

“砰！”

简初心中刚刚有所猜想，病房门就被巨力撞击，但它只是很有弹性地微微向内凸起，并没有被强行破开。

外头的人没有放弃，撞击的力道越来越大，而路玺的脸上明显出现了挣扎之色，他的眼白不断在黑、白之间交替，仿佛有两个不同的灵魂正在抢夺身体的控制权。

不对劲……自己为什么会……

“路玺。”

他下意识抬起头，但什么都没能看清。

一只手从正面捂住了他的脸，路玺只感觉眉心一点刺痛，但脑中蛊惑的呢喃只停顿片刻，紧接着就以更大的分呗环绕在四周。

[出去！出去！]

[这个世界需要清扫。]

[没人能够阻挡你。]

路玺下意识抬手一刺，但手里的铁棍却难进分毫。

简初眉心微蹙，垂眼看见被小触手挡住的铁棍，心中开始有些烦躁。

“路玺！清醒点！”

精神力如同风暴过境，让手下人的面色陡然苍白，配上他那双纯黑的眼眸，却像是地狱爬出来的索命恶鬼。

“啊！！！”

路玺的声带快要撕裂，脑中的疼痛完全超出可以忍受的阈值，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几乎完全丧失了思考的力气。

门锁快要完全脱落，说不定再过三五秒，外面的人就要破门而入。

“你对我做了什么？”路玺的声音既沙哑又虚弱。

简初还没来得及说话，侧面的房门就被人一觉踹飞，她匆忙瞥视一眼，就看见在美术馆见到的那个男人，他面色冷沉，瞬间锁定了场中唯二站立的人影。

但此时此刻，她正一手扣住路玺的脸，看上去就是一副要痛下杀手的模样。

“放手！”

熟悉的魔方在头顶张开，简初暗道不好，手肘用力直接将路玺推了过去。

正如她所料，沈郁对自己人还是留有余地，见年轻人摔过来，他立刻便收起了异能。

“我以为你是真心合作。”

简初立刻举双手“投降”：“我是在帮他。”

“路玺！路玺！”宋也迅速拍打年轻人的脸，但他此刻面色煞白，双眼紧闭，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此情此景，任由简初如何解释，沈郁也不会轻信。

“你干的？”他双眼如电，宛如刻刀刺来，“果然不该信你。”

“诶等等！”

那块魔方再次出现在头顶，简初知道现在已经无法沟通，只能不耐烦地轻啧一声，瞥向旁边的易阳。

对方虽然面朝下趴着，但手指一直在抽动，明显并没有失去知觉。

她看似不经意后退两步，实则将易阳也拉进魔方的攻击范围，让沈郁无法轻易动手。

只是这一下，更让对方坚信，她是心怀鬼胎。

“你们应该知道，影响他的是那些黑雾。”

听见这话，易阳的手指又控制不住抽动，他突然想起路玺在“异变”之前，似乎喊出了简初的名字。

他不知道缘由，但是心中的天平已然开始倾斜。

好像没办法再信任她了。

“半个小时之前……她来找过我……”

路玺的声音很虚，但此时的病房格外安静，反而显得他的声音格外清楚。

“你按住我，到底做了什么？”

他微微仰起头，垂下的鬓发掩盖了侧脸，这些话让所有人惊诧地看向简初，而忽视了路玺眼底深藏的黑翳。

他现在……究竟是谁？

简初额角冒出一丝冷汗，她似乎中计了。

头顶的魔方瞬间解体，细针和方块四散开来，从不同的角度攻向她的面门。

火光冲天而起，简初借着掩护，眨眼间闪现跳上窗沿，挥手看见地上密密麻麻的细针与窟窿，意识到现在已经完全没有继续交涉的可能。

易阳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脚踝，却扑了个空。

冷静一点。

简初紧咬牙关，她扣着窗沿的手指已经泛白，显然是竭尽全力按耐住反击的**。

自己一旦动手，那就是坐实了罪名。

眼见沈郁再次凝结出魔方，简初深吸一口气，脚下生风直接倒飞出了窗户。

楼下传来路人飘渺的惊呼，但她的身影却逆风而上，眨眼消失在了天际。

沈郁猛地扑到了窗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异能？”他喃喃自语。

几天前，她用尽手段救走了幽灵，如果有这个本事，那为什么要费尽周折。

可如果短短几天，她又获得了一个新异能，这更是天方夜谭。

“进来救人。”

沈郁头也没回，外面的人闻声而入，迅速检查起屋内守卫们的状况。

易阳被人扶起，第一时间转头去看路玺，但对方却又栽倒，完全晕了过去。

“她说黑雾……”宋也咽了咽口水。

易阳：“泛洞的黑雾，我亲眼看见它钻进了路哥的鼻子里。”

他说着话，嘴边又溢出鲜血，被身边的人强行摁倒在担架上。

“要把路玺送回总部吗？”梁成轻声询问。

病房内一片狼藉，万幸的是无人牺牲，否则这事就难办了。

“不。”

出人意料的，开口阻止的竟然是沈郁，他盯着天空看了好半晌，才冷着脸回过头：“先带回指挥部。”

“可或许有危险……”

梁成还没说完，就看见一个硕大的魔方直接将路玺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联系应术，开启拘束矩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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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镜中花（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