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制的长桥，荒废许久，没有人踏足。

墨绿色的苔藓因此没有了忌惮，肆意疯长，厚厚的铺满整个木板。

脚踩在上面，藏在苔藓里的湖水便泻了出来，在鞋面上留下褐色的水渍。

木桥的中部全部陷进水中，有几处木板已经腐烂，只剩下几根岌岌可危的草绳。

明嫣捏了一个避水诀，足尖轻点湖面。

湖水绕过明嫣，带走了一些浮在表面的水草。

湖中种了许多银光荷，翠绿的荷叶高低错落的挤在一起。

恰逢盛夏，淡紫色的荷花在月光下摇曳生姿。

水榭外的竹帘被放下来一半，四角的灯笼晃动。

银白色的烛光在夜色下熠熠生辉，倒显得头顶的月光幽微。

明嫣飞身上岸，亭中没有点灯，只有一盏烛台勉强照明。

烛火跳动，明嫣却僵在原地。

深夜闯入，走的是荒废小桥，去的是汤泉浴室。

这与戏文中的那些登徒子有何异？！

戏中的文弱书生，不清楚美人真身，匆匆赶来，还能道一句“担心顾姑娘安危”。

自己呢？

总不能说是担心江倾月独自沐浴会摔倒吧。

明嫣面色古怪：“得快点完成任务离开这里。”

再呆下去，明嫣真怕自己回不去云清宗了。

明嫣转身，正准备翻身回去桥上。

“扑通！”

似乎有什么重物掉进了水中。

湖面上空无一人，银光荷在微风中垂首，水面上流光溢彩。

一只蜻蜓跃过水面，散开手掌大的涟漪。

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

明嫣推开木门。

安静的夜色下，木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内室空无一人，地毯上倒着一个酒壶，壶口敞开，洇出大片的阴影。

桃花香气根本遮不住浓烈的酒气。

“受伤还喝烈酒。”

明嫣皱眉，心中的担忧更盛。

浴室还要继续往后走，明嫣不敢停留快步穿过内室。

看见酒壶后，明嫣几乎在心中确定了，那声落水声是江倾月发出来的。

浴室门口四开的屏风上画的是人间的四季风景，明嫣没心思欣赏。

明嫣快步绕过屏风。

露天的浴室只在东西两侧点了一盏明灯，月光洋洋洒洒的撒下来，倒也算明亮。

淡绿色的水面一眼望不到底，水面上铺满了花瓣，毫无波澜。

明嫣笃定刚才的落水声她没有听错。

难道江倾月已经回去了？

明嫣在脑海里回忆，自己在对岸看到柳璃离开的情景。

当时明嫣只顾着担心江倾月，匆匆看了一眼。

或许是当时夜色昏暗，自己没有看到被柳璃遮掩的江倾月？

“呼噜。”

平静的水面炸开一个水泡。

—————

江倾月潜在水中。

虽然是内陆人，江倾月的水性却很好。

前世甚至可以在潜在水中七八分钟不换气。

江倾月很喜欢将自己埋在水中。

水下的世界格外安静，除了水流声就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而且在深水里，再深的伤口也感觉不到疼痛。

当然得是干净流动的水，

如果是绿色的散发的腥臭的死水。

多小的伤口泡一会就会溃烂发痒，如果遇到夏天，浑身上下还会发出尸体腐烂的气味。

江倾月倒是不讨厌那种气味，她早就习以为常。

但腐烂的血肉会招来烦人的苍蝇，江倾月不是很想经常被吵醒。

花瓣被水打湿，沉到水下漂浮到江倾月的唇边，冰凉的触感弄的江倾月的嘴唇很痒。

江倾月懒得动手，伸出舌头想要将花瓣推远。

舌尖刚触碰到花瓣，肺里的氧气就顺势包裹住花瓣，朝着上方破水而出。

气泡接触水面破开的瞬间，江倾月似乎听见了有人叫她的名字。

和前世那些尖锐聒噪的声音不同

这次的声音带着慌乱和克制。

怎么可能，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江倾月心想。

————

“江倾月！”

水面平静无波，就连漂浮在上的花瓣也暂停在原地。

没有任何的回应，似乎刚才的水泡是明嫣的错觉。

池水很深，淹没过明嫣的脖颈。

泉水在夜灯的吹拂下不再温热，像一条冰凉粘腻的毒蛇缠绕在皮肤上，倾尽全力的想要阻挠明嫣的步伐。

明嫣这才发现竟忘了用避水诀，自己衣服昨天换了之后就收了起来。

身上这件就是寻常的面料，根本不防水。

泡水的衣料很重，明嫣只能把外衫脱掉，减轻一些重量。

浸了水的外袍很快沉了下去，水面被搅动，水波朝外蔓延散开。

———

水下听见动静的江倾月睁开眼睛。

月光穿不透水面，江倾月眼前一片模糊。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江倾月还是准备先出水看看。

水下光线微弱，但也算不上完全看不见。

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江倾月的正前方。

是谁？！

江倾月瞬间脑海里闪过许多可能，但很快就被她一一否决。

先不说原身在填星宗的地位就不会有人敢闯进月倾宫，而且书中原身除了女主明嫣基本没有什么仇家。

那会是谁？

没等江倾月想明白，黑影就率先“出手”。

眼见着自己的脖子就要被黑影抓住，江倾月也顾不上其他，本能的朝后躲去。

然而江倾月忘了自己现在还在水中，

鹅卵石的池底在水流的冲刷下格外光滑。

江倾月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栽去。

水下踩空和陆地踩空完全不同。

在陆地上最多就是摔倒，但在水中根本掌握不了平衡，上身会在惯性下朝水下压去。

好多潜水的人就是这样悄无声息的葬身水底。

水一刻不停的涌进鼻腔，江倾月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要炸了。

肺部残存的空气被涌进的池水鸠占鹊巢，几乎瞬间就从口鼻中冒出。

水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禁锢住江倾月的喉咙，缺氧导致江倾月的意识开始沉重。

【警报！检测到宿主即将死亡！警报！】

【警报！检测到宿主即将在一分钟后死亡。】

脑海里的警报声震的江倾月发晕，0702不知道去了哪里，死亡就自动解除绑定了吗。

【警报！检测到宿主即将在三十秒后死亡。】

脑海里的倒计时还在继续，江倾月眼前也开始闪许多画面。

上一世死在火中，这一次死在水里。

也算是都体验过吧。

江倾月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慢慢消散。

【水下闭息诀】

突然一个名字划过江倾月的脑海，即将消散的意识回光返照般的归拢。

靠，竟然忘了自己现在修仙了！

差一步化神的魔修大能，忘记闭息被水淹死了。

这简直是穿书界的耻辱啊！

【警报！宿主死亡倒计时，十、九、八…】

“扑通。”

江倾月闭上眼睛的前一秒，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也落入了水中。

—————

明嫣潜进水中。

一开始明嫣本想拉江倾月起来。却没想到手还没碰到江倾月，江倾月整个人就朝后沉了下去。

明嫣这时也顾不上什么克己守礼，什么授受不亲，在水中抱住江倾月。

江倾月已经没有意识。

明嫣无奈能将胳膊穿过江倾月的腋下，搂着江倾月朝水面上游去。

明嫣扒在岸边，江倾月双眼紧闭靠在明嫣的肩膀上。

“江倾月？江倾月！阿月！阿月！”

明嫣唤了好几声，江倾月都没有反应。

嘴唇被牙齿咬破，红色的血滴落在水面瞬间消失不见。

明嫣想要将江倾月抱上岸。

但江倾月没有穿衣服，身上全部都是水十分的滑。

明嫣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将江倾月弄上岸。

明嫣惨白着一张脸，抱着江倾月的指尖发麻，使不上什么力气。

明嫣声音颤抖：“阿月…”

—————

唇瓣上传来不属于自己的温度,空气争先恐后的拥进快要干瘪的胸腔。

呛人血腥味充斥在舌尖，铁锈味让江倾月的忍不住干呕。

【警报解除。】

脑海里的警报声陡然消失，江倾月一时半会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这是到地府了？

江倾月意识逐渐开始恢复。

“咳咳。”

肺里的水混合着红色的血被咳了出来。

江倾月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炮弹炸过，痛的她忍不住想要蜷缩起来。

眼睛进水久了，光是睁眼这个动作江倾月觉得的好痛。

勉强睁开眼睛，但视线还是有些模糊，雾蒙蒙的一片，只能勉强看出来自己现在水池边上。

江倾月摸索着想要站起来。

手背碰到一个温热的、柔软的东西。

这个触感......软软的。

还挺好摸。

就在江倾月还想继续的时候，手腕猛地被人攥住。

不知道是肾上腺素的原因还是其他，原本模糊的视线陡然变得清明。

一抬头，江倾月便看见明嫣黑着脸坐在另一边，手里抓着的正是江倾月蠢蠢欲动的手。

江倾月疯狂眨着眼睛：“师姐？！"

对面的明嫣只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湿透的衣服紧贴在皮肤上，水珠顺着发丝滑落，落在敞开的衣领里。

单薄的布料近乎透明，根本遮不住胸前的风光。

而江倾月的手正好抓着“好风光”。

明嫣黑着一张脸：“还不把手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