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的,黑泽阵同意了。
于是他们很快坐上了东京前往轻井泽的新干线列车,约摸一小时后就到长野县东南部,海拔约1000多米的轻井泽高原。
这里是日本著名的避暑胜地,冬日里游客较少,显得有几分萧瑟,并且由于海拔较高,这里已经下起了小雪。
换句话说,这里比东京,还要冷。
从温暖的新干线上下来的时候,诸伏景光就打了好几个喷嚏。他缩成一团抵御寒风的同时敏锐地注意到,黑泽阵似乎一瞬间心情变差了起来。
银白色长发的男人穿着厚实的高领毛衣,外面披着一件长毛呢外套,长发束成高马尾垂在身后,羊绒围巾围了两圈挡着他半张脸。此时黑泽阵压低眉眼露出了一个不爽的眼神,皱着眉用黑色的皮质手套包裹住的手指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和围巾,弯腰拎起一个猫包。
像个正常出来旅游的人一样,这个乘坐公共交通来到轻井泽的男人,下车第一时间就去车站外的咖啡店买了杯热拿铁。
有这么冷吗?
诸伏景光猫从猫包里钻出来,跳到窗沿借力又跳到了黑泽阵肩膀上,紧贴着毛绒围巾坐下。看着男人拿到了咖啡也不喝,拿在手里转了转。
猫猫歪头,亲眼看到黑泽阵从咖啡杯的瓦楞纸杯套里拆出一张纸条。
“呵,还真是巧了。”黑泽阵看了一眼情报轻笑一声,“你的哥哥诸伏高明还真在轻井泽调查案件。”
啊,真的啊!猫猫睁大了双眼。
他原本只是想来碰碰运气,长野虽然说不大,但是他的哥哥侦办案件会到处跑,轻井泽只是长野下属一个四面环山的小镇,在他的印象中应该人口不多,也没发生过什么需要从长野调动警官的案件。
“如果正巧碰到的话,可以给你五分钟。”黑泽阵说。
五分钟也够了。这已经远超他的预期,诸伏景光原本估计的只是能远远的见一面。
诸伏景光猫眯了眯眼,小幅度的用额头蹭了蹭黑泽阵的脸颊以表感谢,冰凉的鼻尖不小心碰到了脸颊。黑泽阵没理会猫猫的小动作,兀自将纸条碾碎丢进一口未动的咖啡里,继续捧在手心取暖。
“咪呜?”刚刚的咖啡店?
“这是我们,嗯,教会的探子。”
诸伏景光猫猫脸上肉眼可见的扭曲了一下,沉默了。
他真的没有想到黑泽阵,或者说他们神秘组织的某个神秘黑客这么较真,他和凯特胡扯完当天就非常迅速的给他们的内部论坛改名为教会,并且内部成员还非常自然的瓜分完了放出可供使用的代号。
顺便一提,那个神秘黑客用的代号是红衣主教。
那是个非常眼熟的论坛,一看就是把组织的内部论坛原封不动搬运过来的,更恐怖的是他还在里面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代号。琴酒,你到底从组织里捞了多少人出来……
他这么想于是他也这么问了,黑泽阵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
诸伏景光非常顺畅地从这一眼里读出了:不该问的别问。于是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
经过几天的试探以及过往寥寥几次的搭档经历,诸伏景光勉强摸索出一些和黑泽阵的相处之道,即,有话直说,要么干脆别说。
只要他问了,该他知道的事情黑泽阵都会告诉他;那些还不能让他知道的事情,黑泽阵一个字都不会提,非常干脆。
琴酒讨厌神秘主义者原来是真的啊……诸伏景光眨眨眼,那组织里琴酒和贝尔摩德的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
组织里的谣言有好几个版本,传播最广的是,同为组织高层,琴酒是行动组负责人冷漠无情;贝尔摩德身为‘那位先生’的亲信,在组织里作威作福。两人据说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贝尔摩德陷入困境的时候琴酒会去救她,琴酒需要情报的时候贝尔摩德也会语焉不详地传递情报,但是平时琴酒又对贝尔摩德很是冷漠以及不耐烦……
莫非是琴酒和贝尔摩德之间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特殊关系?
诸伏景光摇摇头把脑子里第三个版本的剧本删掉,像琴酒这样的男人,他的爱人只会是他的枪和他的车,他永远不会真正喜欢上任何人。
在他大脑风暴的时候琴酒已经走过了好几个街区,这里逐渐变得偏僻,远离市区,人烟稀少,就算发生些什么也不会有人那么快就赶过来。
“你带武器了吗?”诸伏景光冷不丁的问。
“没带。”黑泽阵说,“过不了安检。”
诸伏景光转头看了一眼背后的尾巴。
“没必要。”只是一群小混混而已……黑泽阵路过拐角的时候随手捡起一根不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棒球棍。
简直像是来送菜的。诸伏景光站在围墙上看着没几分钟就全部被放倒的小混混们这么想着,并且看着黑泽阵用小混混的电话报了警。
讲个笑话:琴酒报警。
很可惜来的这批警察之中没有他的哥哥,诸伏景光重新跳到黑泽阵肩上,在弯弯曲曲的小道中又转了几圈,才到达了他们的目标地点。
“半个小时。”黑泽阵把猫放在这栋二层小别墅前,示意诸伏景光自己去搜查。
诸伏景光只好任劳任怨地围着小别墅转了两圈,找到了个没锁好的窗户钻了进去。伊藤美惠的房间很好找,最大最豪华的那个就是,诸伏景光没用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她的日记,如同大多数日本人一样,伊藤美惠也有每天写日记的习惯,并且像是有强迫症一般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架上。
日记中详细地记录着伊藤美惠每天的日常和情感,诸伏景光快速地一目十行地看过,专注地寻找自己想要的信息……
半小时后。
诸伏景光从窗口缝隙中钻出来,四处张望了下,没看到本应该在的黑泽阵。他自行代入了一下黑泽阵的视角,要隐蔽避风,还能够观察到附近的情况……
他顺着屋檐往后门走,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似乎在闭目养神的黑泽阵。
黑泽阵叼着未点燃的烟背靠着墙眼睫微垂,似乎是进入了待机模式。直到诸伏景光从窗口跳下来落在他面前才睁开眼。见猫跳上了他的肩膀,黑泽阵这才离开了这个隐蔽的角落。
“我们去找一下伊藤美惠的妹妹。”诸伏景光落在男人的肩膀上,转头对他说,语气有些奇怪,似乎是从伊藤美惠的日记中发现了什么。
“嗯。”
黑泽阵一边走,一边把烟丢进备好的灭烟袋里吐出口白雾,“赶紧解决吧,冷死了。”
诶!?
诸伏景光诧异地看过去,黑泽阵居然怕冷?
这很好理解,诸伏景光也不喜欢冬天。作为狙击手在冬天出任务时要含着冻人的冰块,还需要考虑到手指的灵活度,为了一个时机往往需要在肆意的寒风中埋伏数个小时等待目标出现。琴酒的狙击能力并不弱,也偶尔也会充当狙击位。并且在组织里无论天气如何永远穿着他那一身黑色大衣带着黑色礼帽,组织论坛一度猜测过琴酒是不知冷暖的人造人。这样的琴酒居然会嫌弃天气冷!
不可思议!
……
高大的男人一脚踹开祷告堂的大门,厚重的大门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彰显出此人来者不善。黑泽阵已经很不耐烦了,他们一路从伊藤美惠的家里找到这个建立在边郊的天主教堂,终于找到了这个据诸伏景光说的关键人物。
“天主啊,求您救救您的信徒。”女人吓了一大跳跌坐在地上,第一时间没有逃跑而是紧紧地握住了胸口的银质十字架,抵着额头紧闭双眼低头祈祷。
“伊藤沙希,23岁,伊藤美惠的妹妹,天主教徒,是吧,把伊藤美惠这几年干的事情都说出来。”
“……这是我的原罪,祈求您的赦罪,我承认我的过失,我领受赦罪的洗礼,我是您最忠实的信徒……”女人颤颤巍巍地重新跪好,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根本没办法交流。黑泽阵大步向前一把揪住女人的衣领把人拎起来,“别祈祷了,你的主不会救你。”
“……您是道路,是真理,是生命……”女人充耳不闻,紧闭双眼双唇颤抖着祈祷。
“让我来,你答应我的。”紧握十字架低头祈祷的女人听到一个小孩的声音,她暂停了祈祷诧异地睁开眼来,干这行的出来混还会带着孩子吗?
只见那似乎是个羞涩文静的小男孩,不太熟练地拽着男人的袖子晃了晃,一副撒娇的模样,一边还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抬头看着高大的银发男性,水汪汪的蓝色眼睛似乎无可奈何地说了句‘拜托’。
真实情况是:诸伏景光看黑泽阵皱着眉不耐烦得似乎要动粗,赶紧从猫咪形态变作人形,试图接过审讯的活,并用眼神不断暗示这里没有清场很有可能被人发现。
黑泽阵有些不耐烦地啧了声,用阴狠冷冽的眼神剜了伊藤沙希一眼,果真撒开手,关上了祷告室的大门。
诸伏景光微微松了口气,转头看向伊藤沙希,伊藤美惠的妹妹,同时,是伊藤美惠信仰天主教的介绍人和契机。
“伊藤小姐,希望您能配合我们。”男孩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脸蛋上似乎还有个隐隐的酒窝,带着甜美的笑容吐出可怖的话语,“我们想要了解您的姐姐,伊藤美惠加入天主教后做过的事情,还有您说的您的原罪是什么,还请告诉我们吧。”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只是信仰宗教而已,也没有触犯任何法律,如果你们想要逮捕我,也得先有逮捕令。”美丽柔弱的女人啜泣着这么说道,她紧紧地握住十字架,手指都用力到微微泛白。
“我们可不是什么警察。”小孩微笑着,雾蓝色的眼里染上了阴霾,多出了几分威慑力,“你知道的,我们完全可以使用一些并非合法的手段让你开口。”
“有很多办法可以不留痕迹。”
黑泽阵站在祷告室门口用一种欣赏的眼光看诸伏景光,哦不,苏格兰用一种熟悉的姿态进行审问,在男孩恐吓和利诱的轮番拷问下,女人从一个小学生居然熟知各种拷问方式的不可置信,到自身秘密被说出的恐惧,再到可能会祸及家人的极度不安,苏格兰极快的击溃了女人的心理防线,从这个女人口里掏出了他们想要的情报。
组织里的任务无非就是些恐吓,欺诈,杀人,走私……苏格兰对此相当熟悉,因为他已经做过无数类似的事,在组织里。
很熟练嘛,苏格兰。
黑泽阵敲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燃。
“我,我做错了事。”伊藤沙希崩溃地喃喃道,她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明明那件事应该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嫉妒,我嫉妒我的姐姐……”
“明明是我先的,安德烈先生,为什么会选择我的姐姐……”
三年前,邪教组织奥姆真理教用毒气袭击了东京地铁,伊藤美惠和伊藤沙希姐妹两个就在现场,是那场事件的幸存者,安德烈是前来救援的医疗队中的一员,或许是因为吊桥效应,伊藤沙希对这个英俊的男人一见钟情。但是!但是姐姐也爱上了他!
嫉妒真的是这世间最邪恶的情感……伊藤沙希说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姐姐和安德烈很快就订婚了,我和小葵都很伤心。
“小池葵是吗。”诸伏景光轻柔地说着,引导她吐露出自己想要的情报,“她为什么伤心,她也去参加了订婚典礼是吗,当时发生了什么?”
“典礼,典礼很顺利。”伊藤沙希抽泣着捂住了脸,“小葵在典礼上为姐姐演奏了一曲‘爱的赞礼’,大家都很开心,但是结束以后小葵哭得很伤心。”
小池葵,她深深地,深深地爱着我的姐姐。
此话一出黑泽阵和诸伏景光两人同时看向对方,眼里是如出一辙的震惊。
区别在于诸伏景光在震惊这样的感情能在朝夕相处间隐瞒地这么好,至少他在伊藤美惠的日记中完全没有发现相关的迹象;而黑泽阵他……
他看了诸伏景光一眼,陷入了沉思。
你们日本的幼驯染都有这样扭曲的情感吗……
诸伏景光看懂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黑泽阵,双手在胸口比划了个大大的叉,他不是他没有,他和zero只是普通幼驯染,没有你说的那么扭曲的情感!
好在伊藤沙希没看见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低着头继续说着:“我告诉姐姐了,我告诉她了,有这样一个人,一直在背后默默等她回头,但是姐姐就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过了几个月,小葵明明都快放下了,有一天居然很激动的过来和我说,说我姐姐知道了她的心意,愿意给她一个机会。”
“然后她就失踪了。”
“她肯定是死了吧。”诸伏景光眼神一凛,他刚刚没有说过小池葵的任何情报,伊藤沙希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我的姐姐就是这样一个人,表面看上去光鲜亮丽,其实内心无比贫瘠,她不会允许小葵离开她的。”伊藤沙希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是我害了小葵,如果我没有告诉我姐姐她的心意,小葵就不会死。”
诸伏景光和黑泽阵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他们都看出来女人说的是真话,但是有所隐瞒。
女人不动声色地垂下头,她不会吐露……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背叛的代价……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她宁愿自行了断。
奥姆真理教是真的1995年用毒气袭击了日本东京地铁,造成了12人死亡5000人受伤。
日本人普遍喜欢写日记,日本小学入学就要求他们每天写日记,暑假还有观察日记这种作业。
下章努力让高明哥出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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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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