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对于环境的模拟相当真实，十九世纪的伦敦特有的薄雾像是层纱一样笼罩在这片街道，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煤烟的气味。黑泽阵背靠着冰凉的砖墙，铂金色的短发在昏暗中依旧醒目。他闭着眼，诸伏景光紧挨着他，小小的身体传递着真实的体温，驱散了一些雾气带来的寒意。

黑泽阵听见诸伏景光因为变小而显得清亮的声音，眼也不睁，想着在游戏里能出什么幺蛾子，就懒懒地应了声：“谁？”

“嗯……” 诸伏景光拖着长长的调子，下巴尖在黑泽阵肩窝轻轻戳了戳，带着点撒娇意味，小小的卖了个关子，“你猜猜？”

能有谁？现在游戏里的活人就一群被诺亚方舟劫持的小屁孩，难不成是景光看到了哪个认识的小孩……嗯？

这个念头刚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就悄然爬上心头，黑泽阵睁眼的时候正巧看见一个眼熟的少女带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叩开了221B的门。凭借优秀的视力，一眼就看见了两张熟悉的脸：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孩，一个茶发低调的小女孩。

“怎么又是他。”黑泽阵轻啧了一声站直身体，按了按眉心，声音里甚至都带着点无力感。

诸伏景光也叹了口气，小小的肩膀耸了一下，大大的猫眼里也满是疑惑：“我明明记得游戏发布会邀请的人员名单里没有柯南的，也不知道这帮小孩是从哪里搞到的游戏徽章混进了游戏。要知道，受邀参加发布会的都是非富即贵……”

两小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走吧，去看看他们在搞什么。”黑泽阵伸手牵住小景光暖乎乎的手，就打算混进小孩堆里，瞧瞧这诺亚方舟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只是他们没走几步，一道数据墙就在他们面前凭空生成，空间瞬间发生扭曲，蓝白色的数据链构建出一面高墙，将他们拦在了巷子里。

“看来，诺亚方舟不想我们打扰他的游戏。”

黑泽阵敲了敲面前实心的高墙，但也不恼，他来之前就预想过诺亚方舟的反应，如今被数据围困也在他预料之中。

“只是困住，没有更过激的手段吗？”诸伏景光眨了眨眼，把兜里已经摸出一半的卡片又塞了回去，“感觉不像是不能沟通的样子，不如等游戏结束，找他聊聊？”

数据闪烁间，一只纯黑色的蝴蝶从裂缝中飞了进来，诸伏景光伸手让蝴蝶停留在他手指关节，微微一笑，“谈判的底牌也送进来了，我觉得我们的胜率还是挺大的。”

“也好。”黑泽阵摸墙摸了一手的灰，搓了搓手指，顺势撇了停在诸伏景光手指上的蝴蝶一眼，小蝴蝶被吓得一抖，乖乖重新起飞，落在诸伏景光领口，变成一枚蝴蝶形状的胸针。

“别吓着孩子。”诸伏景光停在半空中的手捏了捏黑泽阵板着的小脸，拽着黑泽阵往小巷反方向走去，“游戏主线看着还得要一段时间，我们去别处逛逛。”

“能联系到外界的通道好像被关闭了。”

“不要紧，虽然没办法和卡塞尔双向联络，但是他那边肯定听得到我们的声音。”

“如果能把孩子们都送出去就好了——”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嘶——”诸伏景光目光钉在面前一个从薄雾中走出的身影上，突然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拉着黑泽阵往拐角一躲。

诸伏景光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他下意识歪了歪头，猫眼瞪得溜圆，迟缓地问身旁的黑泽阵道：“你有没有看见……”

“看到了。”黑泽阵冷静地说，同样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两人几乎是同时转头，视线在空中交汇，无需言语，那同样充满警惕与震惊的眼神，已经确认了彼此看到的绝非幻象。

两人看到的是谁？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身形挺拔，穿着一套裁剪合体的深色礼服，宛如从维多利亚时期的贵族画像中走出来的模样。他手中持着一根装饰着银质杖头的手杖，把手的部分被握在手心，只能依稀看出那被做成什么动物的形状。手杖随着步伐轻轻点地，发出声响。

诸伏景光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黑泽阵也冷了脸，两人都顾不得混着诺亚方舟的小孩们，只是盯着那个身影渐渐消失在雾中。

“是他。”那张脸，和那张照片上年轻的乌丸莲耶。

——一模一样。

“去看看。”黑泽阵的声音短促，身体前倾，眨眼就跑出去老远。

“等等我！”诸伏景光反应也快，飞快地追了出去。

诺亚方舟朝着两人远去的方向投去一瞥，皱了皱眉。它本以为这两个入侵者是冲着它来的，但为什么跑掉了？

“……喂，诸星，走了！”孩子们招呼站在221B公寓门口的少年，少年像是愣了一下，插着兜看向得到线索正准备离开的小孩们。

“来了。”他笑着跟了上去，在一切结束之前，让他好好享受这个游戏吧。

……

“……有点像，不太确定。”

“真的吗？你再看看？”

黑泽阵和诸伏景光盯着长相酷似年轻时候乌丸莲耶的男人进了门，正远远地观望着，黑泽阵却说他认得这间房子。

“乌丸莲耶年轻时候在英国留学，住的好像就是这样的房子。”黑泽阵打量着这栋小别墅，大脑在飞速运转。

思考的同时黑泽阵抽空给诸伏景光解释了一下前情提要：“乌丸莲耶，我是说现实中的乌丸莲耶，原本的组织BOSS，跑了。”

诶？诸伏景光瞬间豆豆眼，歪着头像是在听什么天书一样瞬间呆住。

黑泽阵伸手在诸伏景光面前挥了挥叫人回神，“之前找到乌丸莲耶的藏身之处以后就安排了人去调查，好不容易潜入以后才发现那老东西早就不在那里了，发布命令的只是一台电脑。”

诸伏景光比划了个‘停’的手势，先问：“首先，潜入的人是谁？我认识吗？”

黑泽阵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说，“你就当他是个人吧，你没见过他，最好也别见他。”

“这不重要。”诸伏景光还在思考什么叫作‘当他是个人’，就听黑泽阵接着往下丢雷：“因为老乌鸦跑了，所以就让他留在基地当BOSS了。”

“等等等等，”诸伏景光捂着脑袋有点混乱，“所以现在组织里发布命令的是……”

“大部分时间是自己人。”偶尔会被不知哪来的程序入侵，所以他们才推断乌丸莲耶可能是身体逐渐崩溃，又不甘心步入死亡，就把自己的意识上传网络意图赛博永生……

想要制作能够捕获数据生命的设备也是为了抓住乌丸莲耶罢了。

眼前的空间再一次扭曲，数据流忽闪忽闪的，一把由数据构成的匕首自手柄缓缓生成，落在黑泽阵手心。

“卡塞尔送了把匕首进来。”黑泽阵面色平静地简单解释，就好像给诸伏景光丢了几颗雷的人不是他一样。

虚拟世界的背景是开膛手杰克活跃的时期，创建的人物和建筑模型必然符合对应时代的特征。而一个穿着、气质、面容，甚至连住所都和乌丸莲耶年轻时高度吻合的NPC，绝不可能是系统随机的产物。

排除一切不可能，再不可思议的也只能是真相。

“那就是乌丸莲耶本人。”黑泽阵指着那栋房子笃定道。

虽然不知道乌丸莲耶是怎么做到的，但是研究所的科研项目什么都有，黑泽阵知道的也不是很全，那帮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也就是说，乌丸莲耶的……额，意识，也入侵了这个游戏。等等，他知道这是个游戏吗，也知道会有小孩子进来是吗？”诸伏景光捂着额头陷入思考，“我们是替换了两个小孩的数据进来的，他会不会也是占用了某个NPC的数据？”

“很有可能。”黑泽阵回答，随手玩了会刀，把匕首收在腰间，但是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乌丸莲耶真的甘愿留在游戏中吗？不见得。

黑泽阵轻哼一声，不屑的看了那栋屋子一眼。他对乌丸莲耶的了解，远比诸伏景光深刻得多。那个掌控了庞大黑暗帝国半个多世纪，将无数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绝不可能甘心只停留在游戏里。

得到过权力的人，不能容忍失去权力的滋味。

“他的目标应该就是诺亚方舟。”黑泽阵定定地看了诸伏景光一眼，注视着猫眼的少年，缓缓说，“看来，我们的谈判不会那么顺利了。”

“……”

“吱嘎——”

一辆马车停留在乌丸莲耶的门口，一个看不清长相的中年男子给开门的乌丸莲耶递了封信。因为距离较远，只能看到乌丸莲耶像是点了点头，跟着上了马车。

“总感觉不太对劲。”黑泽阵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好像还有别的目的。”

眼看着载着乌丸莲耶的马车就要消失在雾里，黑泽阵反而不急了，反正乌丸莲耶应该和他们一样都被困在游戏里，短时间内也离不开。

“得跟着他，最好能让他受点伤，让卡塞尔得到一点他的数据流。”黑泽阵转瞬间就想到了卡塞尔传输一把匕首进来的原因。只要能得到一点数据，就像是dna追踪技术一样，他们就能在网络世界里追踪乌丸莲耶了。

“暗杀，我擅长。”黑泽阵说着就往那个方向走去。

诸伏景光反应也快，一把死死拉住了已经走出去几步路的黑泽阵，小小的身体挡在黑泽阵面前，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冷静，“你不能去。”

黑泽阵被迫停下，诸伏景光拉住他，逻辑清晰：“假如他真的是乌丸莲耶，那他一定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

他摸了摸黑泽阵那头即使在昏暗中也无比耀眼的铂金短发和精致得惊人的五官，“你这副模样，和‘琴酒’相比，除了发色，轮廓气质几乎没有太大变化。他一定看过你的实验报告，你直接出现在他面前，等同于告诉他，‘琴酒’是组织的叛徒。”

而乌丸莲耶还时不时能侵入组织的系统，万一被他找到机会在组织系统里下派任务给琴酒使绊子那就麻烦了。

说着，小诸伏景光松开逐渐被他说服的黑泽阵，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让我去吧，他不认识小时候的我，或者说，他根本不会在意一个早已被组织判定‘处理掉’的卧底是什么样的。”

黑泽阵的眉头轻轻蹙起。他当然明白这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案，景光的观察力和应变能力也值得信赖。

但是……让景光独自去接近乌丸莲耶，这其中还是有一定的风险。墨绿色的眸子里翻涌着挣扎和强烈的保护欲，最终化为信任。

“要小心。”黑泽阵沉默了一会，从自己的衣服内衬里摸出了一枚东西，那是他们原本想用来对付诺亚方舟的道具，“虽然说在游戏结束之前，乌丸莲耶应该不会动手。但假如有什么意外，你就启动程序，试着把乌丸莲耶一波带走。”

“但这只是半成品。”诸伏景光接过那个薄片，小心地藏进自己最内侧的口袋妥善放好，“你们不是打算用这个来测试捕捉诺亚方舟的吗？”

“反正最终目的还是抓乌丸莲耶，现在只不过是提前用在他身上。”黑泽阵眨了眨眼，从诸伏景光领口摘下那一枚蝴蝶胸针别在自己胸前，“那我去跟着诺亚方舟吧，他们的行踪很好找。”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你也要小心，阿阵。”

“我知道。”黑泽阵后退一步，融入了更深的阴影和雾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声音如同雾气般飘散，“注意安全。”

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也转身，再次朝着年轻的乌丸莲耶最后出现的地方追踪而去。

卡文——卡卡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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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 7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