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造一条世界法则，对普通的大陆生灵来说，是一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不过既然大陆生灵都不敢想，那，那边的公测势力……岂不是更不敢想吗？

妖精的菱瞳微微闪动，长而软的浅色睫毛下，流泻出一丝愉快。

既然那边不敢想，他就一定要做。

构筑一条新的世界法则，对拜尔诺玛而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然他就不需要造城墙了，只需要高举起宝剑，大喊一声“赐予我力量吧，我是拜尔诺玛”，就会获得法则力量的帮助。【注】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世界聪慧又愚钝。

它统摄着古往今来所有的法则，将全部铭记在心，使这些法则周游而运转，以此衍生万象。

可它又有些呆呆的，没有写过的法则记不住，不能理解的名词就跳过。而要想让它写就新法则，要么就编织庞大的逻辑链，环环相证，推导结论；要么就用简单形象的方式，让世界理解想要构筑法则之人的意图——该方式越简单越好。

神界，在拜尔诺玛的指点下，蝴蝶龙福金满脸认真地盯着屏幕。他移动光标，光标下画出连绵的线条，将碧芙斯特王城及远郊区域全部圈在一起，点击内部，选定，右键，设为特殊区域，再双击——

【请为特殊区域输入名称：】

福金用爪子一个字符一个字符认真地敲。

【安全区。】

“这样就可以啦，创造者大人。”虽然只进行了移动爪子的小小操作，福金依旧得意地邀功，“创造者大人还有别的需要吗？”

拜尔诺玛点头。

“公测前一天，以我给你的讯息为号，在这些安全区内的编好号的村庄上，依次开洞。”突然想到什么，妖精询问，“之前那些洞，都补好了吗？”

刚昏天黑地补完洞的福金：“……嗯呢，除了您手上留的那个小的。”

但是马上又要有新的洞了啊！

看着即将再次千疮百孔的世界表面，蝴蝶龙简直欲哭无泪。

“旧的洞刚刚补好，为什么又要凿出新的呀？”

因为要让公测势力以为那里是破绽，全力突破，让玩家在那些规划好的地方诞生啊。

拜尔诺玛选定的都是较大的村庄，周围环境也比较单纯，距离各地的屯兵之处也接近，可以防备许多情况。妖精的神色清淡，他注视地图，在紧张的工作之余，也不忘给福金一些来自创造者的教导。

“福金，依照这片大陆上的法则：若要穿越荒野，而荒野上有路径，那么人会倾向于走在路径上，而非满地乱走；若要打开宝库，而宝库有钥匙，则倾向于优先拿到钥匙开锁，而非穷尽手段炸开宝库。”

福金顿时兴奋地扇动翅膀，他知道这个法则！

“是惯性思维！福金知道！”

拜尔诺玛微微含笑，他抬手摸摸福金的头，蝶翼撒娇地在他掌心翕动。

福金是饱受创造者宠爱的龙龙！

“正因为有这个法则，提前在世界上挖洞，那些玩家就会很自然地沿着容易进入的路径，落在特定的村庄之中。”

主打一个精准化。

甚至因为力量集中，都能提前给那些村庄的村长安排更好的培训了。

妖精的掌控欲进一步得到满足，感谢艾洛温，启发他法则相关的事情。至于现在，福金已经帮他全选了所有安全区，就只剩——

构筑【玩家不得在安全区使用武力】的新法则。

拜尔诺玛决定先拿自己居住的妖精山谷作为试点。

山谷是他家的所在地，与隐世之村一起都被拜尔诺玛第一时间圈定为了安全区，玩家也不会在这里出生。妖精推开家门，发现家里静悄悄的。

为了尝试构筑法则，他今天回家早，苏尔特出门买菜还没回来，倒是个做试验的好机会。

世界无法理解“玩家”这个新名词，于是拜尔诺玛打开了自己的玩家面板。

这个面板上图标众多：左上是世界地图，因为拜尔诺玛几乎踩遍了大陆各处，他的地图庞大又清晰；右上是一排灰色的按键，除了【设置】有颜色，其他都灰蒙蒙的，也没有文字，应该是公测势力还没有把相关功能装载上。

然后左边竖着的是任务，左下是玩家的个人信息……这些都可以暂时不研究，最最重要的，当属右下角那个大大的、剑与法杖交叉的图标。

——【攻击键】。

妖精凝视着这个圆圆的虚拟按键，其实说起来，不止艾洛温给了他灵感，莱茵也给了他灵感。剑圣的一剑曾经击碎任务面板，正说明这种虚拟产物的可以触及。能被击碎，当然也能被触碰。

复杂的法则只需要简单的方式构筑，对拜尔诺玛而言，让玩家无法在某个安全区使用武力，仅需要三步——

第一步：来到该安全区。

第二步：在这里把攻击键抠下来。

第三步：什么也不干，因为已经结束了。

完美！

拜尔诺玛自信满满，他看着左上角的大地图，确认自己确实在妖精山谷这个安全区内，构筑新法则的第一步已经完成，第二部更是手到擒来，看他怀抱着保护世界的决心，用力抠——抠——

竟然抠不下来！

拜尔诺玛：“……”

他不信邪，两只手一起上，最后甚至全无妖精仪态地使用了一只脚，将整个人都吊在了那个攻击键上，还是不行。他索性菱瞳一闭，再猛然睁大，同时高声呼唤——

“强力的精灵！”

裸露肩背的大精灵顷刻撕破虚空，单手持重锤驾临，予他无上巨力！

他不信！不可能抠不掉！

一定是用的力气不够大！

* * *

一阵钥匙开锁声响起，黑龙背上背着半封闭式置物架，里面满满当当盛着各色果蔬肉类。龙小心地收起钥匙，揣到肚皮附近那个小小的隐形口袋里，尾巴拍拍表示放好，没忍住，先高兴地“咕噜”了一声。

他已经闻到诺诺味了！诺诺今天竟然这么早回家！

空巢龙龙看全是雪花点的屏幕早就看累了！

黑龙在门口搁下他的爱×仕置物架包包，顾不上整理买回来的菜，先迈着欢快的步伐冲入房中。

好想诺诺！贴贴！

然而他立刻震惊地看到——

一个丧失了全部梦想的妖精正仰面向上，平平地躺在房间中央的地毯上。

拜尔诺玛：“……呜。”

啊！！！天崩了地裂了龙的世界要毁灭了！！！

黑龙连滚带爬地扑向厅中，绕着拜尔诺玛团团转。他不知道心灵受重伤的妖精能不能被移动，于是不敢妄动，怕造成二次伤害，急得直挠耳鳍。

为了分散拜尔诺玛的注意力，黑龙立刻窜到鱼缸旁，用前爪的指尖拎起一条小金鱼，并拎着小金鱼，对拜耳诺玛咧开一个牙齿尖尖用力过度的微笑。

看啊诺诺！小金鱼！

妖精只是躺着，不理他。

黑龙又从墙上扯下报时钟，他狂按钟后面的按钮，布谷鸟出出进进，钟呱呱作响。

看啊诺诺！钟！

妖精依旧目视虚空，心如死灰，一动不动。

黑龙实在没办法了，他上蹿下跳，把天花板上的吊灯都揪了下来，献宝一样捧到拜尔诺玛面前。

诺诺！你的灯！

木然的妖精偏过头看了一眼那个被硬生生薅下来的美丽吊灯，看着吊灯那死不瞑目的惨状，终于彻底破防了。

“咚！”

他愤怒地锤了苏尔特的龙头。

黑龙缩着脑袋，夹紧耳鳍，熟练地挨打，被锤了也只是在心里一个劲儿的庆幸，锤得好锤得妙！诺诺终于有反应了，如果他没记错，下一步应该是开始倾诉！

“苏尔特，我真傻，真的。”

妖精抬起他那没有神采的菱瞳。

“我单知道我能驾驭绝大多数课题，却没想到这个不能驾驭的却是最重要的。”他呜咽了一声，“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就好像我打好了框架，填充了内容，整篇论文只剩下一部分数据没有填，于是我做最后的实验。”

“可我的菌，它就是不长。”

妖精瞪圆菱瞳，眼神木木的，他凑近黑龙耳旁，眼睛却直直看着虚空中的某处落点，用气音说话，仿佛在讲一个恐怖惊悚的故事，也确实是个恐怖故事：

“我的培养皿里，没有菌。”

他轻声喃喃。

“我的论文，写不出来了。”

他说完，手拽住那个黑龙看不见的攻击键，上扯扯下扯扯，左拽拽右拽拽。一切努力宣告无果后，他缓缓放弃，手慢慢放回身侧，恢复了那个睁眼平躺的姿势。

攻击键，抠不下来啊！

随着他的动作，黑龙的视线顿时也投向虚空中的那一处。

他是看不到玩家视野的，自然看不到那个纹丝不动倔强如初的攻击键，但对于强者来说，有时候看不看得见，并不是很重要。

黑龙严肃了表情，金瞳看向斜上方，爪子底下则开始比量，一寸一寸把那个看不见的东西的轮廓丈量清晰了，然后凶狠地瞪向那处。

就是你小子欺负诺诺力气小的吗？

攻击键：“……”

一滴冷汗从这个圆圆的按键上滑下，按键嗅到了一丝死亡逼近的气息。

“小心你的爪子，苏尔特。”拜尔诺玛有些担心，“它很硬，小心崩到你的爪子。”

黑龙：“嗷嗷？”

比他还硬？

黑龙露出阴森的笑容，这个世界上，不会存在比他龙龙还硬的东西！龙爪伸出，势如破风，一把就完全抓握住那个攻击键，发力，接着就是一声脆响。

“咔！”

几秒钟后，龙用两只爪子尖捏着，得意洋洋地将这个摸起来呈片片状的东西轻轻搁进拜尔诺玛掌心，使劲昂起头。

来！现在是龙龙线下夸夸会！夸他！

——龙得到的远比他幻想的多得多。

脖颈处突然一重，向来矜持的妖精居然直接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脑袋，把龙给吓了一跳，连忙夹住差点就夹不住变大的头。妖精晴空一样的菱瞳中此时满载喜悦，他弯起眼睛，高兴地对挚友蹭来蹭去。

“苏尔特，好厉害！好棒啊！你是最厉害的龙！解决了我的大难题！”

龙被他蹭得夸得魂都飞了，尾巴“啪嗒啪嗒”疯狂拍地。妖精热烈赞美了他一会儿，托起他的下颌，对上他的眼睛，菱瞳中全是闪闪亮亮见到救星的期待。

“苏尔特，你还能抠吗？爪子会不会痛？你抠掉的那个东西叫‘攻击键’，没有那个的话，玩家就无法在区域内进行攻击行为。”

“好龙龙，大救星。”妖精又用力地贴了一下龙的前额，“还有许多地方需要抠掉这个按键，我计算好了时间和路线，在公测到来前，我们完全可以转过一圈来……糟了！”

妖精欢欣的表情顿时凝固。

他看了一眼墙上……哦不，现在是地上的行星钟，钟上的时间已经指向夜晚的区域。拜尔诺玛顿时一阵懊恼，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没有及时抠掉攻击键，就不会耽误这么多时间。

要知道，身为剑圣的莱茵脚程惊人，也要用三天左右才能穿行一遍大陆，这还建立在只去好友所在的那几个地点的基础上。可拜尔诺玛要面对的，是足足数百个安全区。

现在所有地点肯定是踩不过一遍来了，只能再筛出一部分，以后再补，可那些地区的居民们……

“等等，苏尔特，我们恐怕无法每个地点都踩到了，再给我十分……不，再给我五分钟的时间，我重新规划路线。”

眼下宏观大局已定，每一个微小的变动都可能引起连锁反应。纵使担忧，拜尔诺玛也只能做出取舍。他正要拖出泛光屏幕来重新演算，黑龙却横身拦在了他面前。

苏尔特从不会耽搁他的工作，拜尔诺玛一时有些茫然。突然，他眼前一黑，柔软的外出斗篷已经盖在了他头顶。

龙将斗篷抛给他，“嗷”了一声，接着一扭头，伴随“呱嚓”一声巨响，直接破门而出。

拜尔诺玛：“……”

他的小门啊！龙眼里果然没有门！

他把斗篷费力地从头上扒拉下来，稍加犹豫，还是选择将其披在身上，然后穿过变成空洞的房屋大门，到外面去，看苏尔特究竟想干什么。

凉浸浸的月光如乳或纱，黑龙变成巨大的模样，就在门外地月亮底下等他。

头顶双角如同王冕，他盘踞门外，是森严的巨兽，是黑冠的皇帝。

龙认真凝望他，喉咙里“咕噜”一声。他向拜尔诺玛侧过身，低下头，背鳍倒伏，肩脊线条有力又流畅。

他在邀请他上来，到龙背上来。

来我背上，跟我走。

趁着我们在一起，趁着圆月盛大。

诺诺没必要改变自己的计划，只要将计划告诉他就好。

无论其实现是多么艰苦困难，无论最初的构想是多么天方夜谭，擅长造梦的妖精只要造梦就好，而实现，就由龙来。

一定会及时赶到的——

他是说，所有地方。

月色太温柔，龙的目光也太温柔，信风的大精灵喃喃梦呓。

妖精动了。

如以往不知多少次一样，他来到龙身边，先行龙骑的礼节。妖精撩开法袍，左手按在右胸，向龙行礼，龙亦低头还礼，犹如舞蹈之前。

接着，妖精来到龙身侧，一个翻身，熟练地上了龙背。黑龙低呜一声，确认拜尔诺玛已经坐好，立刻奋扬翅翼，四爪拍地，一纵而起，飞入盛大的月影。

夜风吹拂，妖精直起身，世界的景物在龙翼下斑斓流淌，也同样流淌在他光色斑斓的眸底。

自神战之后，他被困于王国事务，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

——他乘在龙背上。

莱茵（远行中生啃着老婆）：呵呵，挚友，呵呵。

写舒服了，之前的味就是不太对，抱歉让大家久等，今晚的我快快写！

【注】出自老动画《非凡公主希瑞》，老番但是大女主，好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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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