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冷不伶仃地响起瘸子的声音,“道长,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卿尘闻言,倒是面不改色,心也不跳。
他转过身,放荡不羁又略带羞涩,徐徐道:“憋不住了,来这儿放个水。”
只见,瘸子站在原地。
他左手提着装包子的竹篮,右手是一袋肉馅。
沈卿尘见他不说话,连忙打圆场。
说话让人听起来很是舒服,“哎,您可真是一位数一数二的实在人!”
“瞅瞅这包子和肉馅给我装得多板扎呢!”
“您帮我算算,一共多少银子?”
见他很是欣喜地接了手中的货,看起来又是个爽快大方的主儿。
不承认被哄回胚胎,瘸子嘴上故作冷淡:“四两。”
沈卿尘闻言,掏出荷包付了钱,从善如流。
实则暗地骂街——
我去你个豆,真你祖宗的黑!
外面几文钱的包子,你这里直接狮子大开口???
奈何眼下,他有比几两碎银更重要的事情。
救人。
因此即便心中mmp,沈卿尘脸上依旧春风拂面,笑意连连,“若是师父骂我买少了,我还要再回来一趟哩!”
“旁人来买,您也得先给我留点啊——”
瘸子点头,应下他,“是了,我就在这。”
“不够了回头再来。”
他跛着腿,站在院子外,目送这青年道士下了山。
转身,神色不明。
这人敛下情绪回了里屋。
...
后半夜。
山中的寒气,愈发刺骨。
柴房外,雨一直下个没停。屋内一片漆黑,如鹌鹑一般的孩童们蜷缩在柴房角落,紧挨着彼此陷入昏睡。
叶鹿灵却一直没有入睡。
白天里,她借透过柴屋的门缝,远远地瞥了一眼那道士。
见他从墙上利索地跳了下来,行事很是低调。
像是,外面来的探子。
叶鹿灵当机立断,悄摸与门口那孩子换了位置。
随后她不露声色用食指指甲,一下又一下地敲击铁门。
怕瘸子中途回来,叶鹿灵没敢用太大力,声音仅够那道士刚好察觉到,好回去叫人来帮忙。
外面,偶尔传来几声鸟叫虫鸣,便很快归为一片死静。
但很显然,她不能寄托于旁人,继续再等下去了。
唯有自渡。
女孩脑海中,只有这四个大字。
这会儿,她借助仅能活动的双手,松了身上的麻绳,再加上白天留存的体力。
死死地盯着那土墙高处的窗户,叶鹿灵想要从那里翻出去。
再不济,把屋顶的瓦片掀了也成。
总归,她认为——
今晚必须要有行动。
女孩正要起身,不料旁边的小胖子也醒了,他默不作声地看叶鹿灵小心翼翼地将身体挪到窗户那头去。
叶鹿灵没搭理他,用手去扣土墙上的泥巴,弄出阶痕好让她往上爬。
过了会,那小男孩也摸了过来,声音压得很低:“踩着我上去吧。”
看清女孩的意图,他愿委身作肉垫,助她一臂之力。
白日里,瘸子拿他杀鸡儆猴,徐安绝望又无助,待极点过后,便是强烈的求生欲。
叶鹿灵点头,也不推辞,踩着男孩的背就是往上爬。
这小胖子倒不像其他人,被这屠夫吓破了胆子,连团结起来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眼见土墙,约莫比成年男子高半个身子。
但对于孩童模样的叶鹿灵来说,确实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勉强爬到那窗户处。
不幸的是,瘸子早已料到有人会借窗户越狱。
因此,他又特意用竹条又加固了一遍,若是没有利器划开,里面的人根本不可能逃脱。
叶鹿灵蜷在那处,有些进退两难。
下一秒,她狠了狠心。
用力朝着屋顶的瓦片砸去,右手立马见了血。
这动静声比刚才大了许多。
一瞬间,孩童们下意识从睡梦中惊醒,纷纷朝那异动处望去。
其中,孙光很快地反应过来。
有人要带头越狱。
他扶着土墙缓缓站了起来,对窗户那里模糊的人影,语气冰冷,带着毋庸置疑的口吻:“下来,莫要动那歪心思。”
“若是那疯子回来瞧见了,我们都要被灭口。”
叶鹿灵才不可能被他唬住,手指攥紧竹柱,俯视这年长的孩童:“他不知,又如何灭我们口?”
女孩年纪不大,但说话有理有据,叫其他孩子们听了——
很难不信服。
下意识,想要追随她。
“我们明明有这么多人,一人扑上去,咬那瘸子一口,都能叫他血肉模糊。”
叶鹿灵神色平静,慢条斯理道:“向来邪不压正,为何都怕了一个身有残疾的疯子?”
确实啊,他们这么多人。
还能怕了一个瘸子?
孙光见她完全不把他自己放在眼里,还有意煽动其他人,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
“好,我不拦着你们。”
“若是疯子要杀要剐,那恕不奉陪。”
此话一出,胆小的孩子被吓得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不约而同陷入死寂般的沉默中。
叶鹿灵能理解。
毕竟,人下意识会寻求舒适的安全圈。
即便头悬利剑,但这会儿还不是没落下来?
能躲一时,便能安全一刻。
若是追随她越狱,半路被发现,保不准小命先没。
多说无效,叶鹿灵不再搭理他们,只是叫小胖去找利器,好助她——
掀了这房顶瓦片。
一瞬间,底下一片骚乱,逐渐划分为两种阵营。
有人求稳,顺从孙安的意愿,不想他们出头,祸及池鱼;有人狠下心来,不愿等死,要追随叶鹿灵,硬闯出一条生路来。
见那群人势如破竹,孙安暗道不妙,假意摔倒在地。
又不动声色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哎呦喂的叫个不停。
这动静有些大了,不由得引起了瘸子的注意。
原本,他躺在后院的床上转辗难眠,有些心浮气躁。
过了会儿,瘸子又仔细咀嚼白日里发生的种种。
他下意识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尤其是,那个行事诡辩的道士。
像是个——
官府探子,先一步踩点熟悉敌情。
没记错,他前日里去哑巴那里淘来的话本,便是这么写的。
一瞬间,瘸子心猛地悬起来,暗道不好。
又闻关押生肉的柴房,有异动响起。
因此,他没有犹豫,快步走出后院,大声吼道:“吵什么?”
瘸子开了锁,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像是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见他来,躺在地上的孙光一下子不哀嚎了。
只见少年跪着爬到瘸子脚边,反将叶鹿灵一军,哭道:“有人要煽动大伙儿越狱,我拦不住。”
瘸子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又故意恶狠狠地盯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蹦出一个字,“谁?”
他怨自己见那银子,便放松了警惕,不想被那道士钻了空子,露了风声。
眼下情形,可不是给他火上加油吗?
“就是那个女孩,还有上午的小胖子。”
孙光跪在地上,转身怒指两人,义正言辞道:“他们带头越狱不说,还怂恿其他孩子们来撕咬您的血肉。”
闻言,瘸子不由得仰天长笑,逐渐癫狂。
待他平静下来,开口嘲弄:“怎么?”
“看我不爽,要整老子?”
话还没说完,他便上前死死拽住小胖的衣领,几乎要让小孩窒息。
“叫你那□□,一起整我?”
见两小孩也联合起来欺辱他,瘸子不由得火冒三丈,怒踹旁边的叶鹿灵,“小贱人——”
“叫你不听话!老子把你千刀万剐,扔出去喂狗。”
双手捂住脑袋,女孩死咬住苍白的下唇,心中默念——
活着,活下来才有求生的机会。
...
约莫过了一炷香。
见俩兔崽子浑身出了血,昏迷在地,几乎半死不活。
瘸子这才笑了,心中畅快无比,满意地出柴房找水喝。
刚才收拾这些孽障,他累得出了一身汗,准备换身衣服去。
叶鹿灵瘫软在地,见那屠夫出了屋,又强忍住胸腔的灼烧感,抬头望向门外。
雨淅淅沥沥得下小了,看不见一点光亮,伸手不见五指,但却意味着——
生的希望。
她回头瞥了一眼小胖,见他鼻青脸肿,也没了个人样。
不曾想——
徐安忽然睁眼,对上叶鹿灵的眸子。
两人默契一笑。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一细微变化,被角落里的孙光尽收眼底。
他冷冷一笑,缓缓走到门口,从兜里掏出钥匙
“吱呀——”
当着大伙儿的面,从里面彻底锁住柴门,叫旁人不可再妄想逃走。
这变故来得太快,众孩童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有人这才觉不对劲,朝他惊呼:“孙光——”
“你...你怎么替那疯子做事!”
说着,那些愤怒的孩子们,一窝蜂涌了上去,对着他拳打脚踢,发泄长久挤压的恐惧与怨气。
叶鹿灵嘲讽一笑,像早就意料到孙光的叛变。
这几日,她观察下来。
这孩子年纪最大,想来被长期关押在此处,耳濡目染屠夫的残暴,心理逐渐变得扭曲和变态。
他虽是瘸子暴力下的受害者,却又利用信息差取得旁人的信任,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不想,孙光摇身一变,竟成了柴屋里的“屠夫。”。
磨刀霍霍,指向比他更弱小的幼童。
若是说瘸子是剔骨削肉,用刀剜了孩子们的脏器,那么孙光便是拿捏弱点,变相杀人——
从心理上无情地捏碎了孩子们的心,让他们再无求生的勇气与希望。
此刻,这少年死死地含着门锁的钥匙,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叶鹿灵躺在地上,抿了抿嘴角的血渍,看他有些好笑。
女孩不冷不淡开口:“你当真觉得——”
“困住我们,便是臣服与你了吗?”
孙光闻声扭头,缄默不语,神色带着嘲弄和愤怒。
若不是这贱人从中作梗,他又怎么会到当下的地步?
“真是可笑。”
叶鹿灵:“我们五脏受损,都不曾认输。有人毫发无损,却丢了膝下黄金,拜那屠夫为主。”
“难道你不知道?真正的民心所向,是心服口服,不是**。”
话音落地,孙光破口大骂:“别在这里教我做事,读了点破书,就自以为能指点江山了吗?”
他表情狰狞,像是被女孩戳住了内心最阴暗的痛处。
而围在孙光周边的一名小童,却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从他口里夺了钥匙,朝门口跑去。
不曾想,这孩子跑到叶鹿灵跟前,蹲了下来。
“给——”
只见,他语气笃定:“我觉得你是我们当中最勇敢的,脑子也转得快。”
“想来,你会带着我们成功逃出去。”
这群众基础来得突然,叶鹿灵也没有反应过来。
只见她怔在原地,呆呆地收了钥匙。
而旁边的徐安,目睹了全过程,他努力咽下喉咙中的血沫,实在是想嘲讽一波,“哈哈哈哈哈哈—”
“孙光你瞅瞅,到底是谁有资格指点一二?”
眼下,“小屠夫”哀莫大于心死。
他一动不动地依靠着土墙,垂下昔日高昂的头颅,双眼里的骄傲与自负一点点黯淡下来。
“妙啊!真是妙极了——”
忽然,头顶传来鼓掌与喝彩声,叫众人很是莫名其妙。
眼见——
那屋顶的瓦片,被掀了近一半。
有一仙人坐在上面,雪衣乌发,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
标注:故事存在虚构和改编,参考西南地区鸵鸟肉事件。后续会统一标注参考文献及来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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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雨夜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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