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鬼域来人强硬地捆在怀里,脱离正道包围圈的时候,晏今欢的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那道跪在降刑台中央的身影。
带着神罚之力的灵鞭被戒律堂长老狠狠地甩在那人身上,鞭上的倒刺毫不犹豫地洞穿了那人纤薄的背,带出来多道血淋淋的鞭痕。
啪!灵鞭的声音像是能撕裂一切,叫晏今欢原本麻木的眼眶骤然一涩,滴出泪来。
“不能!不能再打了……”喉头几乎干涩到说不出话来。
“师姐!弃了我吧!”
终于再也不能忍心,晏今欢强撑着把话送到哽咽的喉头,撕心裂肺地叫喊出来。她恨不得此刻在台上受刑的人是自己,而师姐,最好只是那诸多冷眼旁观的人群之一。
可纵使自己这样哀求,那人却依然不动,不语,跪得笔直。
仙门众人闻声,纷纷诧异地看向晏今欢,戒律堂长老亦看过来,诡异一笑,片刻后,他收回目光,将手中灵鞭再次狠狠甩起,毫不犹豫地抽打在那人的背上。
蓝色的弟子服早已破裂不堪,生生地被血浸成红衣。
晏今欢咬着牙,眼眶红得不成样子。她不忍再看,绝望地阖上双眸。下山历练三年,见过多少流血的人和事,却再也没有眼前的震撼。她从来不知道,像洛初霁这样看起来纤细窈窕的瘦削身躯,竟会被打出这样多的血来。
血……好多血……
即使闭着眼睛,依然是满目赤红……
“欢儿,何时归家?”
谁!?
倏然,一道呢喃的耳语出现在耳畔,吓得晏今欢后背一凉,她挣扎着睁开似被粘住的粘稠的双眸。
一瞬间,血色消失,目光所及之处,是雕窗处洒进来的带着温度的温黄色暖阳。
原来,又是一场梦……
不去理会依然抽痛的心脏,晏今欢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她推开门,从酒楼的二层不急不缓地下来大厅,寻一僻静处,叫店小二上来几壶好的茶水。
大厅人潮熙攘,闲话不断。晏今欢却目不斜视,只端着茶杯,轻酌慢品。直到心头的那抹悸颤平静下来,才收拾好行李,结了帐。
走出酒楼,晏今欢西望,一眼便瞧见了凌墟宗标志性的三座山峰,她不再徘徊,低头赶路。
今天是凌墟宗三年一度收徒的日子,也是她此行的目的。
说来可笑,虽然在凌墟宗当了八年的弟子,她却从来不知道凌墟宗的收徒大典是怎样进行的的。
依稀记得的是,凌墟宗以三峰为主,下设五院、两门。收徒时,由每峰派出一名德高望重之人,对测完灵根的报名者进行选择,甚至争夺。
让晏今欢记忆清楚的是,她之前每日不问世事地住在须弥山的时候,都是她的师姐出来参加收徒大典的。虽然几年过去了,须弥山除了她们两个之外,再也没有多出来一名弟子罢了。
想到可能在这次的收徒大典上见到那人,晏今欢的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弟子心悦她,寻她,为表明心意。”
三年前的这句话犹在耳畔,晏今欢稍一回忆,耳畔都变烫几分。没来由地,她加快了赶路的脚步。
咚!咚!
标志着收徒大典开幕的撞钟声响起,晏今欢闻声眉头微蹙,走得更急,腹部那处烧得火热,她也不管。须臾间,额头渗出冷汗。
脚下似生风,愈来愈急,头,却倏然撞在一个软物上。
晏今欢扶着额头,抬眸看去,倏然映入眼帘的,就是沈从蕤那双幽深狭长的双眸,眸中似乎有些怒气。
“刚重塑了灵根就这样勉强身体?到时候藏在身体里的鬼域灵气暴露出来,再被正道仙门抓走围剐的时候,可不要怨我没有提醒你。”
眸中惊喜一闪而过,晏今欢擦了擦头顶的虚汗,讨好似地拉了拉沈从蕤的衣袖。
“好从蕤,你也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我这不是怕赶不上吗?”
晏今欢拉在身侧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为她重塑灵根的鬼域沈家的家主。怕真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所以她亦不敢再疾步赶路,只拉着沈从蕤,将她如老人一般的步频稍微拉快了一些。
可即便如此,沈从蕤还是感受到了晏今欢动作里的急不可耐。她虽没说话,却依然冷着眸子,不去看她。
心早已飞到了收徒大典上面的晏今欢哪里注意得到,只拉着人继续赶路,生怕慢了一步进不去凌墟宗的山门。
好在今天运气不错,踩着钟声的尾音,晏今欢和沈从蕤成功填好了报名表,来到了凌墟宗专门为收徒而设立的灵根测试台前。
虽然较之三年前,凌墟宗没落了不少,但赶来报名的修士依然是络绎不绝,晏今欢拉着沈从蕤左右逢源,才堪堪躲过了拥挤、碰撞过来的人群。
她刚带人寻到一处相比起来空旷的地方,凌墟宗管理灵根测试台的长老便叫噤声,开始宣读收徒规则。
晏今欢细细地竖着耳朵听了听,知晓长老所说规则与自己了解的大约一致之后,稍稍松了口气。
距离沈从蕤为她重塑灵根刚过不久,虽然在灵气修炼上颇有些心得,但也做不到一日千里,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小有所成,所以原本还有些担心通过不了这次的收徒大典。
索性凌墟宗因着三年前那事名声一落千丈之后,所来报名者的修士质量也下降不少,倚仗自己如今的灵根与灵力,还是能混进去的。
心中稍定,晏今欢却依然眉头紧锁,她再次快速地扫视一圈,还是没有看见自己期待已久的那道身影。
其余两峰长老均已落座,可属于须弥山长老的那个位置,却是空的?
师姐……今日竟没来?
心中失望至极,晏今欢烦躁地摩挲着自己腰上的玉带。片刻后,她勉强镇定下来。还是先通过收徒大典吧,进去之后,定还有见面的机会。
抱着这样的念头,晏今欢便打起了精神,再度将注意力放回了灵力试炼台上,此时,走上去的,正是刚刚还站在自己身边的沈从蕤。
晏今欢瞧见,心头一惊。本以为沈从蕤是来送行自己的,虽然这送行距离看起来有点远,报名也不过是为了进来看个热闹。但她怎么都没想到,沈从蕤竟也要参加大典!
她体内可没有灵根,只有独属于魔域之人的气海。
万一被测出来……万一被测出来……
晏今欢紧张地盯着台上的那抹身影,却发现,直到走到测试台跟前,沈从蕤都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莫非她有其他遮蔽魔域灵气地办法?从蕤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想到这一层,晏今欢又将心放回了肚子里面。
“恭喜这位修士!极品水灵根!”
虽然心中早已猜到沈从蕤能够通过这场测试,但听见极品水灵根五个字的时候,晏今欢心里还是惊讶了一下。
直到沈从蕤过来将她因为惊讶掉下来了一点的下巴合上,她才回过神来,看向沈从蕤:“你要进凌墟宗?所为何事?万一魔域身份暴露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罢,晏今欢就要取下腰间的精致白龙玉佩,这是沈从蕤送给她的,说是能遮蔽面貌和魔域灵气。
“不如你戴着这块——”
话还没说完,手便被沈从蕤摁住了,晏今欢愕然抬头,却见沈从蕤促狭一笑,“都给你造出来了还能缺了我的?你倒是个胆大的,在这里就敢差点揭下来。”
闻言,晏今欢将心放回了肚子里面。
下一秒,她便听见了长老唤她测试的声音。
灵根重塑,还未经自己花费力气地修炼过,所以杂质不少。测试出来的资质中规中矩,但还是擦着边通过了。
晏今欢松了一口气,眸中笑意愈甚,她转身,看向栖灵山和昆吾山前来选徒的长老。
两位长老神色有异。昆吾山的长老面色躲藏,似乎并不想收下资质普通的自己,而栖灵山长老却摸着胡子,不住地点头,满意地看着自己。
知晓栖灵山长老有意将自己收入栖灵山,可自己却无意进入山栖灵。于是在他开口的前一瞬,晏今欢先一步上前道:“弟子今日前来,其实想入须弥山,不知须弥山长老为何不在?”
虽然师姐今日没有来收徒大典,但晏今欢还是想争取一下入山须弥。
只因为她重塑灵根再入凌墟宗,不过是为了那一人,其余于她,无聊至极。
“哈?!我没听错吧?!你昏了脑子了?要入那个只剩下一个瞎子的须弥山?”
倏然,一道刺耳的声音传来,晏今欢眯眼抬眸,就看见昆吾山长老身后,一个成功入选的修士,正指着自己嘲笑。
“什么?瞎子?”
“呦,你这是刚从山里出来吗?谁不知道三年前须弥山出了一个震惊全大陆的叛徒内鬼,她自己跟着鬼域跑了倒是潇洒,留下她的师父和师姐两个人,被凌墟宗扔进了堕神天狱受罚,出来之后一死一瞎呢。”
堕神天狱?一死……一瞎?
晏今欢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要站不稳。她缓了好久,才褪下眼中通红。
“敢问,死者……是谁?瞎者……又是谁?”
须弥山从来只有三个人,师父叶施微,师姐洛初霁和她。心如坠谷底,隐隐抽痛着,晏今欢却还是不愿意相信,于是,不死心地问出了最后一句。
“咦?还真是个不知道的。死了的当然是收徒时瞎了眼的须弥山山主叶施微,至于瞎了的嘛……”
那修士嗤笑一声:“当然是三年前死不悔改!力护叛徒的须弥山弟子洛初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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