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你说如果我混进玩家里，会不会很有意思？”

罗星之表情认真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白默伊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把她砸了个正着。

病灶开放倒计时17小时。

协会的紧急会议过后，两人还要先完成课程大作业，避免副本开放后时间被占用，无法在DDL之前提交。

自习区的中心岛有人在弹钢琴，食堂的工作人员正在备餐，叮叮当当的声音配合着许久没调音有些走调的钢琴声，很奇妙地让人静下心来。

白默伊坐在对面，正在专心看文献。

罗星之书看了半页就开始抱着手机摸鱼，为了防止被白默伊发现，看到有趣的消息还要努力憋笑。

“你又开始摸鱼了？”

“嘿……啊，你怎么知道？”她愣了一秒，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露了馅。

但被戳穿了她反而更坦然，凑过去分享：“小白，你知道秋水湖街溜子吗？”

白默伊猜测：“你说的难道是那些喜欢一起逛湖的小情侣？”

罗星之伸出食指，在她面前左右摆动：“当然不是，其实是湖里到处溜达的禽鸟，像鸭鸭、鸳鸯、苍鹭，还有新来的黑天鹅。”

白默伊头上挂了个问号：“就这让你憋笑憋得那么费劲？”

这么一说罗星之又想笑，深呼吸缓了两秒，才重新找出那条帖子。

“黑天鹅暴打苍鹭？”白默伊如临大敌，认真端详：“怎么回事，黑天鹅看着很优雅，怎么这么暴力？”

罗星之嘴角溢出细微的笑声：“苍鹭这个街溜子在湖里到处溜达的时候误入了黑天鹅的领地。苍鹭学长被打了委屈得很，人黑天鹅还觉得自己是在保卫巢穴呢。”

“哎，只见新鸟笑，不见旧鸟哭啊……”

这下白默伊也被她逗笑了。

笑着笑着罗星之都忘了自己最开始是怎么滑到这一步的，好像只是想看看协会对副本并发症的观察和记录有没有更新。

结果看到一堆看起来很无害的生物——流浪猫、喜鹊和刺猬杀死人类的可能性很低，但并不是没有。

最新一条只有一个序号和“苍鹭”两个字，像写了一半忘了写下去，应该是还没探明。

为了搜集和苍鹭有关的信息，罗星之点开学生论坛高强度搜索，而这恰恰是堕落的开端。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开始看着黑天鹅暴打苍鹭这几个字傻笑了。

“好想亲眼看看并发症被触发是什么样啊……哎小白，你说我混进玩家里，会不会很有意思？”

白默伊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愣了几秒才挪开电脑，表情混杂着惊诧、无奈和疑问：“别告诉我你是认真的……”

罗星之想到什么就要立刻去做，语气笃定：“我越想越觉得可行，你听我分析嘛。”

白默伊直觉有诈：“我不是很想听。”

罗星之非要说：“机动组的工作很灵活，负责人都说了，只要有助于实现总体目标，可以按自己的想法行动。”

“那负责人能预料到有人假扮玩家吗？”

罗星之摊手：“反正没说不行。NPC混进玩家里，多么天才的想法！”

“员工协议里写我们不能向玩家透露身份信息，把思路逆转过来，这说明系统可以自动帮我圆上不合理的地方，对吧！”

连以往弃若敝履的员工协议都翻出来当论据了，可见其心坚定。

白默伊又发现了盲点：“但协会建议我们不要和玩家有太多接触，你忘了吗？”

罗星之耍无赖：“这种建议和超市里的建议零售价有什么区别，没有前因后果和具体理由，完全可以不采纳呀。”

“我翻了一遍协会记录，发现上次失败的主要原因是玩家玩成了对抗性副本，敌意越来越强，提示他们好好合作还是很重要的。”

白默伊：“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

罗星之：“你在校园引导组对吧，能不能帮我递个线索。”

“怎么帮？说说看。”

“我在论坛上找到一些上次开放期间遗留的帖子，你可以旁敲侧击地透露一些，让他们关注一下这个方向。”

白默伊皱眉看着被删得剩下只言片语的帖子，缓缓点头。

*

病灶开放倒计时6小时，各组召开行前会。

机动组特立独行，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可能出现的紧急情况，让成员时刻准备着。

纳入考虑的紧急情况包括但不限于：玩家因内讧放弃任务、玩家和本地人激情斗殴、玩家误入并发症被校园内各类飞禽走兽教做人……

罗星之：这群玩家真有活力啊，感觉路过的蚂蚁都要踩两脚。

7月10日中午12点，病灶正式开启。NPC和等待传送的玩家几乎同时看到了系统提示：

【病灶】421485-众口铄金

【症结】校园内外似乎存在很多种矛盾和争论，如何才能弥合分歧？

【药方】不要被敌意蒙蔽心智，不要用敌意毁伤他人。

系统信息一向很简单。

“症结”体现副本的主要矛盾，是指向玩家主线任务的线索。可以说，找对症结就成功了一半。但系统是个谜语人，每次都不明说，还要玩家自己探索确认。

“药方”是系统推断的解题思路参考，为玩家提供最初的指引。但这个提示是否总是可信还没有定论。

玩家进入副本时，系统会随机分配身份，自动完善背景故事，防止和NPC接触时穿帮，也防止NPC出戏。

为了照顾外来者的语言习惯，系统还贴心地给“众口铄金”和“弥合分歧”做了解释。

“‘很多人的言论汇集在一起，可以融化金属’——融化金属！是这个世界的某种武器吗，太可怕了！”

保卫部巡逻车后排，一个高大的男人悄无声息出现，空间瞬间变得有些逼仄。

T25果然和自己的队友分散。他没有惊慌，按照队长要求在第一时间仔细阅读了系统信息。

——可惜没读懂。

他又尝试在队伍频道里和队友互通位置：【我正在一个造型奇特的代步工具上，具体位置不明，朝东南方向移动，速度不快还有点挤。老大，你和小家伙情况怎么样？】

被他称为老大的女人回：【我和小不点都在校园外面，还在找进去的办法，你自己小心点吧。】

外置大脑不在身边，病灶看起来还有专门针对金属的恐怖武器，T25没忍住锤了一下身旁的铁杆。

巡逻车以一声金属碰撞的“叮”作为回应。

前排开车的校园引导组成员吓了一跳，用上了此生的巅峰演技，转头时表情才恢复如常。

他冷静询问：“这位同学，你没事吧？”

心里想的却是：我去，这个玩家好像是暴躁双开门冰箱！

T25最不擅长应付病灶内的各种生物，简洁地回：“我没事！”

“今天你是第一次跟着巡逻，紧张也正常，”另一位NPC迅速入戏，接下话头：“校内师生遇到困难会寻求我们的帮助，游客有问题也要找我们，所以咱们保卫部对维持校园的和谐稳定至关重要。”

她按协会要求将背景故事融入职责介绍里，恨不得把关键词重音慢读，可惜对面没收到信号。

“我们先带你走一圈巡逻路线，之后几天就是你自己行动，有问题随时打电话。”

T25含糊地应下。这个身份给任意一个其他玩家都是不错的开局，但他一向只负责“战斗爽”，现在非常迷茫。

*

另一边，白默伊为一支临时组成的小队讲解新闻中心的工作：“中心主要负责应对校外媒体，运营各平台宣传账号，监测和处理关于学校的舆情……不过对新人来说，你们只需要多关注舆情就好，发现不对就立刻上报中心。”

队伍只有两个人，面相精明的男人看起来是队长，叫褚春来，学生模样的腼腆女孩叫许无忧，进副本竟然还带了只蓝黄异瞳的小白猫。

白默伊想到罗星之的要求，说：“学校内的师生都比较有个性，有时候难免会出现过激举动。学校倒是可以包容，但要注意社会影响，我们一定要密切关注舆情。”

褚春来捕捉到她的暗示，不动声色地在队伍频道里发送消息。

遍历寒冬方有春来：【“舆论”很可能和我们的主线任务有关，她对过激举动的强调也有些可以，大概率存在隐情。】

【猫负责查一查之前的情况，重点关注过激举动和舆论影响，无忧就找机会多和这个引导者聊聊吧。】

他已经顺利通过八个病灶，迅速进入状态，给许无忧和“猫”分好了任务。

NPC交代过基本背景后，就是玩家自由探索的时间。期间NPC会在暗中观察和干预。白默伊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决定放养玩家，说完新手指引就去做新闻中心的工作。

罗星之则跃跃欲试开始伪装玩家。叽里呱啦在她肩膀上挂着，玩偶小脸上莫名有种承担重大任务的坚毅。

她的目标是最后一部分独自闯关的玩家。他们这次的身份是带领访客游览校园的引导者。

NPC同事在秋水湖边找了一块阴凉地，介绍周边的名胜古迹和花草树木。

罗星之站在人群中，在寻找玩家的同时地听自己的同事讲解，体验了一回当游客的滋味。

根据前人总结的经验，玩家基本都和周边的人隔出几米远，气质也很独特。

将人群扫了两遍后，她基本能确认玩家有三个。

最明显的是树荫下靠着树干闭目养神的男人。

他穿着对襟盘扣上衣，棉麻长裤，披了件淡蓝罩衫，腰间挂着铜钱和一个罗盘，一副道士模样，黑眼圈重得和其他人不是一个层次。

如果不是看着精神正常，也没做什么奇怪的举动，可能会被敏锐的热心群众举报服用违禁药物。

另一个是正眯着眼盯着NPC瞧的女人。

在一众穿着短袖还嫌热的普通人中间，她那一身花里胡哨的哥特风白衬衣和束脚裤看着就让人流汗，更别说外面还披了件黑色斗篷。

罗星之：得亏大学是穿衣自由的地方。

最后一个玩家藏得很隐蔽，她找了半天，扩大范围后才勉强发现他的踪迹。

他是三人中与本世界背景融入最好的一个，只穿了件T恤，低头垂眸不知道在看什么，不细看就是个内向寡言的大学生，但手边那个闪着寒光的物件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在远处挑了个椅子坐着，离人群起码有三十米远。不知是不屑听NPC说话，还是听力过人。

引导NPC完成自己的戏份就跑去协会水群里吐苦水。围观的人群如潮退去，露出其下四个各怀心思的人。

罗星之在心中评估几个玩家，一番挣扎后选了看起来最好相处的那个女人。

她凑过去小声问：“那个，大佬你好，你知道玩家的公共频道该怎么进吗？我刚刚乱按的时候不小心退出来了。”

叽里呱啦配合地换上了泪眼汪汪可怜巴巴的表情。

说完罗星之似乎自己也觉得离谱，没忍住讪笑一声。

“大佬……”女人看着她，在一瞬的晃神之后若有所思地咀嚼起这个词汇，语气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