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白天里车水马龙的大街再次恢复寂静。

巍峨的建筑耸立人间，透着无声的威严。大厦亮着灯，偶尔有人进出，踏着夜色离开或归来。

“为什么每次派你去都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差错？”

男人的声音带着威严，他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孟苏，目光里全是审视。

他虽然坐着，气势却很足。

仔细看，孟苏和他的长相有一些微妙的相似，比如拔鼻梁，以及薄薄的嘴唇。

孟苏有一双燕尾略微下垂的杏眼，柔和锋利的脸部线条，让他看起来总有几分倦怠。

他不仅不说话，视线也垂在地上，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里的情绪，什么也看不见，反而加重了男人的怒气。

“我就是养条狗，至少也会冲我摇摇尾巴，可是你呢？给我带来无尽的麻烦。”

哪怕面对如此刺耳的话，孟苏依然没什么反应，木头一般杵在屋子里。

总是这些车轱辘话，手里明明没有比他更厉害的人了，还总想pua他多干一些。

孟苏知道自己就算没能成为异能者，眼前的男人也无法抛弃，因为自己是他二十年来最成功的“作品”。

“自己去领罚！”男人怒气冲冲地解开脖子里的领带，狠狠掷在面前的桌子上。

孟苏终于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孟苏和男人差异最大的就是那双眼睛，男人是正常的深棕色眼眸，孟苏确是混了碧绿的琥珀色，乍一看温驯无害。

两人对视，男人几乎看见孟苏眼里如有实质的锋利，更生气了——

“谁允许你这样看着我？快滚。”

没本事的男人最爱在弱小面前逞英雄。

孟苏没说什么，身上仍然穿着校服，走出宽阔的办公室，进电梯，按下负三层。

这样的日子年复一年，他早就习惯了。

电梯里是面大镜子，他的目光落在胸口的胸卡上，取下来，规规矩矩地放进校服口袋，拉上拉链。

丢了就要补办，补办就要跟人交际。

很烦。

“又来了。”

负三层的守门人看见他，颇有些同情。

孟苏朝他微微颔首。

虽然是所谓的局长儿子，作为特殊管理局的退休返聘人员，守门人可没见到孟苏受到一点关爱和照顾，只有无穷无尽的惩罚。

别人都说孟苏作为一个普通人，能够进入他们局，是靠爸爸。

他一次又一次见证孟苏活着出试炼场。

作为一个毫无异能的普通人，这才是他的强大之处。

就连他都不能保证，在里面那群越来越强的怪物嘴里，能不能活着出来。

守门人心里清楚，孟苏要比他那个只会惩罚他的父亲优秀百倍。

可惜局长反而因为他只是个普通人类更不满足。

一次又一次，孟苏云淡风轻地进去，浑身是血地出来。

守门人看着孟苏消失在试炼场的背影，又望像外面隐约露出的霓虹闪烁，微微叹了口气。

辛泽眯着眼睛，望向理发店闪烁的霓虹灯。

灯柱之上，红眼睛的鸟比猫还大，贪婪地望着她，如同看着盘中餐。

对于这些未开智的怪物们来说，它们只能靠本能分辨眼前的人是否危险。

辛泽不释放异能时，在它们眼里，是香喷喷的宵夜。

在麻雀身后的深巷里，辛泽却闻见大片的血腥味儿。

血液的诱惑之下，怪物还能不为所动，势必是因为里面有更强大的怪物在进食。

这群怪物虽不开化，却有着严苛的等级制度，像是自然界的弱肉强食。

辛泽微微抬手，烤鸟顷刻变成了烤鸟蛋。

是鱼腥草味的。

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辛泽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

最近的怪物几乎都是这种猎奇口味，她根本吃不了。

辛泽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收起来。

说不定以后能给别人吃呢。

辛泽揣着手，闪身进入暗巷。

希望能干票大的，而不是刚出门就要因为救伤患耽误吃宵夜……

一只几乎有阿拉斯加那么大的鹅正低头啄食倒在血泊里的人，时不时张开翅膀发表吃饭感言，根本没注意身后有人来了。

辛泽皱眉，一团火凭空将大鹅包围。

大鹅感受到灼烧，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敌人，已经化成灰。

辛泽吸吸鼻子，走近，望向躺在地上的伤患。

不看不要紧，辛泽现在就是非常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看见这人身上白绿相间的“大白菜”校服，辛泽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个时间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校友，大概率是那一个。

她对孟苏谈不上喜欢，反而因为对方可以靠《我的局长爸爸》拿满分作文而心生忮忌。

总有人能够毫不费力地站在别人的终点。

尽管孟苏本人很低调，谈不上谦和，但在学校的风评还算不错。

辛泽的理智和感情在打架。

按道理来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只要在能力范围内，都会选择救人。

感情上来说，她真的不太喜欢孟苏这人。

倒也没有不喜欢到想他死。

宵夜没了。

辛泽叹了口气，理智战胜情感，她拉起孟苏的两条腿，如同拖麻袋一般，拖着他往姬女士的住处走去。

辛泽没发现，被她拖着的人微微睁开眼，浅色的眼珠子盯着她的背影辨认了好一会儿，很快又将视线移到了那轮血月之上。

很奇怪，孟苏总觉得这个背影有几分眼熟。

尽管她穿着根本看不清身形的宽大黑袍，乍一看像是个什么异教徒。

他微微侧身，避开身上的伤口，任由辛泽拖着他在地上走。

还好城市基建不错，不然他高低要被这种拉人的方法二次伤害。

孟苏任由她拉着自己到了一户小院前。

一只几乎融入黑暗里的玳瑁色小猫爬上墙头，孟苏跟它对视。

小猫像是感受到了危险，瞬间拱起背，嘴努子微微紧缩，瞪圆了眼睛朝他哈气。

孟苏和它对视片刻，趁着辛泽没感受到，脑袋一歪，狠狠撞上旁边的石阶。

草莓大王瞪大了圆圆的瞳孔，望向脸色愈发苍白的人。

好……好狠的人类！

“草莓大王快叫姨姨来开门，拖这么大一个人真的很重。”

辛泽听见身后传来的异响，她一边悄声说话，一边回头望向地上昏迷不醒的人。

草莓大王向来……

向来不喜欢人类，但是也不会表现出极大的厌恶，充其量也就是溜着墙根走，对人类视而不见。

她第一时间发现了草莓大王的异常，平时只有看见怪物时，它才会露出这么警惕的表现。

这么激烈的反应，多半是身后有什么异动。

她低头，看见孟苏脑袋一侧的石阶上有红色血迹。

草莓大王该不会是在惊讶她的残、暴吧。

辛泽连忙把人往上拽，放在姬女士门前的平地上。

她蹲下，心虚地将手探向孟苏的脉搏。

辛泽懂杀人，却不懂怎么救人。

孟苏的体温和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热气腾腾的手指放在他微凉的动脉处，他却毫无反应。

要么是真的晕过去了，要么是在装神弄鬼。

“不如趁现在帮你了结，免得继续受苦。”

辛泽如同魔鬼低语，虎口卡上孟苏的脖子，微微收紧，俨然真的要了结他的模样。

草莓大王见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咪”。

快弄死他！这个人类留着后患无穷！

可惜辛泽暂时不具备和猫交流的能力，它的饲养员姬女士也不理解它的深意。

“不想救的人别送过来。”

门开了，里面传来姬女士冰冷的声音。

辛泽悻悻收手：“我就试试他是不是真的晕过去了。”

姬女士嗤笑一声：“真是不知道你这个水平是怎么救活食人花的。”

辛泽终于动作轻柔了一些，如同扛沙袋一般，扛着孟苏跟在姬女士身后。

“说起来，食人花田不太对劲，以前从来没碰见过这种怪物还能制造幻境的情况。”

辛泽低声和姬女士讨论。

她不爱跟那些自诩了不起的异能者扯上关系，平时对怪物的知识都来自于眼前这位普通人。

姬女士望向天边那轮血月，沉默片刻：“这一天迟早会来，怪物会越来越强，粉饰的假象太平终将被撕开。”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小楼，里面却是和外面雅致的小桥流水完全相反的冰冷。

姬女士看见孟苏的脸，迟疑一瞬：“这是你同学？”

辛泽忙着搜刮小诊所里能吃的一切东西，只当姬女士看见了孟苏身上的校服，心不在焉道：“啊……算是吧。”

“你好像不太喜欢他。”

隔着一扇玻璃，姬女士垂首检查孟苏身上的伤口。

“也就那么一点儿，我刚过去没闻到有很强的怪物气息，他怎么伤的？”

姬女士看着孟苏身上的伤口。

撕裂伤，不是一般怪物能够造成的伤口。

“是怪物，而且是很强的怪物。”

姬女士望向专用玻璃罩里的食人花。

她不久前才想到的加速外伤愈合方子，刚好能在孟苏身上试试。

姬女士摸到他口袋里的硬物，没怎么在意，扒掉校服往外丢。

塑料胸卡落地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脆。

姬女士瞥见上面的名字。

她收回视线：“你们学校的胸卡，你岂不是可以救急用？”

辛泽低头。

胸卡上的红底一寸照上，孟苏一头板寸，却一点没有别人“刚放出来”的气质，反而有种不谙世事的朦胧。

脸长得太好，气质过于无害，就连这种发型都看起来格外俊俏。

辛泽冷笑一声，捏着孟苏的胸卡塞进他口袋里：“他可是学校名人，我用他的能达成‘一秒被抓’成就。”

被姬女士摆弄的人还没醒来的意思，辛泽也不希望他醒。

她脱掉身上的宽大黑袍，随手扔到孟苏的校服外套上。

穿着黑衣黑裤的女孩眉目冷酷：“我先走了，敲诈大少爷的医药费别忘了转给我。”

草莓大王晚上狂吃三根猫条压惊[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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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