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除夕夜已经过去三天，温从嘉每每抚摸左手食指上的储物戒，心中仍然感慨不已。

因为太过在意君岚舟而没有看到天上飞过去的龙，明师姐知道以后，对温从嘉展开了一顿嘲讽。

初时是有一点点遗憾的，后来想起来，脑海中闪过的，总是那时候君岚舟惊惶的表情。

君岚舟和龙，这中间有什么联系吗？

没有答案，温从嘉也没有直接就此询问君岚舟，她敏锐地觉察到这件事可能涉及某个不能言说的秘密。

虽然很想知道跟君岚舟有关的事，温从嘉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温道友。”

“啊？”

君岚舟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温从嘉吓了一跳，她本来打算开门出去，结果透过窗户看见对方的脸，于是便挪不开了。

“能过来看看这盆石青萝吗？”

“石青萝？”

温从嘉的脑子像是丢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半晌才想起那不是自己送给君岚舟的盆栽吗？

“哦，好。”

虽然没有太多种花养草的经验，温从嘉还是一副“我能解决”的样子，跟着君岚舟进了房间。

在别人的地方乱瞄是不好的，温从嘉尽力克制好奇心，目不斜视，结果还是感受到那种清冷刻苦的气氛。

君岚舟的房间，完全不符合温从嘉的想象，也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除了基本的用品，那完完全全就是苦修之士的居所。

温从嘉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生活是否太安逸、太奢侈了。

“你看。”

坐下之后，君岚舟端上茶，随后捧着那盆石青萝过来。

温从嘉险些把口中的茶水喷出去。

想当初，她送给君岚舟这盆石青萝时，那可是肉眼可见的绿意盎然，仿佛置身于青青大草原，无限生机在眼前，如今却是一副焉了吧唧的样子，死气沉沉。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每天好好地浇水，用灵气滋养着，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

君岚舟一脸苦恼的样子，说起话来又理直气壮，就好像她的的确确有精心照顾这盆石青萝，不知为何变成这个样子，反正不像是她的错。

难道还是石青萝不识抬举不成？

温从嘉心中叫嚣着，酝酿了一会儿，用尽量缓和的语气问：“那个，你每天给它浇多少水？灌注多少灵气？”

这是一个台阶，只要君岚舟顺着台阶下去，罪魁祸首的身份就不会落在她身上，但是听到君岚舟的描述，温从嘉已经无法控制脸上的表情。

“难道……”

后面的话，君岚舟没有说出来，女人是天生比较敏感的生物，何况是在这个以女人为主花山学宫，有时候只要一个表情、一次语气、一个眼神的变化就足以表达复杂的感情。

“石青萝啊，就像路边的小草，生命力顽强，只要偶尔给它一点清水就可以了，若是放在外面，风吹日晒还能淋雨，连浇水都省了。”

温从嘉说着，不知道哪来的情绪，感觉自己才像是刚才说的石青萝，于是神情一黯，“其实不用照顾那么周到的。”

“原来如此。”

君岚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脸上也露出感激的笑容，丝毫没有要羞愧的意思。

温从嘉看得愣愣的，心里产生一个可怕的念头：或许，她对这个君岚舟并不是那么了解。

解决了石青萝的问题，温从嘉心情不错，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方瓷彦从外面回来，怀里还抱着小狸猫。

“方道友。”

“温道友。”

“喵喵！”

狸猫从方瓷彦怀里探出脑袋，很是敷衍地叫了两声。

温从嘉忍不了，走到方瓷彦面前，伸手去摸狸猫的脑袋，“长的好快，真会像明师姐说的那样，失去少年感吗？”

“那是必然的事吧。”

方瓷彦轻声笑道，狸猫在她怀里挣扎几下，被按住，“就如长大，都是一定会发生的事。”

这个话题怎么如此哀伤？温从嘉不动声色地问：“明师姐不管她的猫了？”

方瓷彦道：“明师姐嫌弃小狸吵闹，打扰她睡觉了，把猫赶出来，我正好路过，就带回了。”

看来是只被抛弃的小猫咪啊。

温从嘉眼中闪过一丝同情，那狸猫似乎感觉到了，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人看。

快乐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温从嘉在朝阳院见到俞师姐的时候，才意识到假期已经结束了。

“俞师姐！”

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为什么走路的时候都在笑？明明平时都是懒洋洋的。

“哦，温师妹啊。”

俞师姐连反应都变得迟钝了，反应过来，高兴地跟温从嘉说：“缘分这种事，真是了不得。”

这莫名其妙的话，又没有下文，温从嘉听得郁闷，又不好多问。

从朝阳院正门出去，明师姐的身影如风一般飘过，温从嘉意识到的时候，人已经追了出去。

“明师姐！”

好容易追上，就看到明师姐坐在路边的凉亭里，手上多了一只半大的橘猫。

“小从嘉啊。”

“明师姐，你这是又要养猫？”

“是啊，给小狸找个伴儿。”

连猫都有伴了，温从嘉在亭子里坐下，看起来有点丧气。

“咦？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刚才见到俞师姐了。”

“俞啊，我也看到她了，一脸恶心的笑容，简直是少女怀春。”

“啊？”

并没有询问，就从明师姐那里得到了答案，温从嘉不敢相信。

“很正常吧。”

很正常？温从嘉忍不住多看明师姐一眼，这位倒是没有传出什么绯闻啊，不止是明师姐，就是源师姐那边，也没听说有什么这方面的消息。

“小从嘉，你说这猫叫小橘好不好？”

狸猫就叫“小狸”，橘猫就叫“小橘”，那么明师姐口中的“小从嘉”，是否也有别的含义呢？温从嘉微微皱眉。

这个联想可不好。

“明师姐，你取名字太随意了。”

“贱名好养活嘛。”

明师姐如是说道，笑得轻松又自在。

“可是，明师姐不是嫌弃小狸吵吗？再养一只，不是更吵了？”

“如果只有一只，就会缠着我，或者缠着你们，现在有两只了，它们有了玩伴，就会在一起，到时候我们只需要在一边看着就好了。”

不知为何，温从嘉忽然想起自己成为首席弟子候补那天，俞师姐说过的话，有时候，人还是迟钝一点的好。

“小从嘉，你现在是筑基初期，下一步是筑基中期，然后是筑基后期，有什么计划吗？”

“计划？”

“筑基以后的路，其实是要自己走的，虽然现在享受着学宫的庇护，总有一天要离开的，不是吗？”

“……”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么沉重的话题？

“今年是花山学宫创立一千年，要举行盛大的庆典，邀请各方势力过来观礼，时间是在八月中旬，在此前后，会有小型的交流会，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多半会来。”

“明师姐的意思，让我学习那些人的优点吗？”

“仙道嘛，殊途同归，小从嘉，你应该还没有所属的仙门势力吧？”

“呃，算是吧。”

话题转得太快，温从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联系到自己的出身时，已经慢了半拍。

“花山学宫本身也是一大势力，如果没有看中的仙门，又不需要继承家业，留下来未尝不可，对于自己亲手培养的后辈，花山学宫可是很大方的。”

一下子透露出这么多信息，温从嘉没想到会是在这种场合，她呆呆地看着在明师姐怀里眯眼的橘猫，“如果是明师姐，会怎么选？”

“怎么选？那也要有的选才行呐。”

明师姐明媚的笑颜里，带过一丝无言的哀伤。

温从嘉突然意识到，她并不知道明师姐的过去，不止是明师姐，这朝阳院里的每一个人，哪怕是君岚舟，她都不够了解。

因为一直远远地看着，作为旁观者，却从来没有达到“旁观者清”的地步，到不如说是更像一个路人吧。

路人，从你的生命里路过。

怎么就突然感伤起来？

“这是什么表情？对了，既然会有很多交流会，修炼的事可能会被打断，所以才叫你要做好计划啊。”

明师姐用调侃的语气说道，现在的她，完全看不出哀伤的样子，就好像刚才只是温从嘉的错觉，伤春悲秋的就只有温从嘉一人而已。

“明师姐。”

“嗯？”

算了，没什么可说的，温从嘉说了一句自己还有事，转身走了。

花山学宫占地面积极为广阔，如今温从嘉常去的地方，只是学宫交给弟子们使用，实际上包括后山在内的区域，绝大部分地方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

如果没有明师姐那些话，即便早就意识到这一点，温从嘉也不会多想，但她现在已经无法忽视这件事。

君岚舟出身古老的修仙世家，在花山学宫为修行之路打下牢固基础，然后回去，再传承家族秘法，听起来就很合适。

类似的传闻，温从嘉也听过多个版本，比如某个大家族旁支的血脉因为花山学宫这一段生活，结识了可靠的盟友，在将来的权力斗争之中，始终能有自己的一隅之地。

又比如某个世家的正统继承人，特意托付给花山学宫，其人在学宫和家族的庇护之下长大，将来继承家族权力，也是理所当然。

温从嘉不是那些故事里的主角，在君岚舟回归家族之后，二人再也不见的可能性，远远超过见面的可能。

要怎么办才好？这个天大的难题摆在面前，温从嘉再也无法将之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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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休假（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