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人的死亡，因为身处于黑手党，时刻接触着这些，中原中也和太宰治见过很多。

有不少尸体还是他们制造出来的，也知道许多处理尸体的方法。如果是龙头战争那样会出现大量尸体的话，就算是他们这些重要成员，有时候也会亲自处理一些尸体，避免造成瘟疫，导致更多的灾害出现。

被火烧掉、灌成水泥柱埋在海里、装在麻袋里给他们的亲人见上最后一面……这些几乎是黑手党的常识，他们可以说上一大堆。

但是太宰治身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他的尸体显然不能如此随意的处理。

“会仿佛正常的仿佛活在光明世界的人一样，走过庄重的流程，最终好好的埋在土里。”

遗体接运、冷藏、防腐、整容化妆、消毒、葬礼、追悼、最后安葬——每一个环节都会好好的进行，容不得一点差错。

而他们，就是来殡仪馆看看他们平时处理尸体也不会有的步骤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今天的殡仪馆里，正好有一具跳楼而死的女尸。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工作人员，观察着还没有化妆的尸体。

“……果然很丑啊。”

支撑着人体的骨头被摔碎，就仿佛一件美好的工艺品的骨架被歪曲。那不管表面是多么好的存在，都会变得扭曲难看。

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骨没了，皮也撑不起来，更别说这皮也变得血肉模糊了。

太宰治倒没有觉得惊奇，他以前也见过摔死的人的尸体，有些还是他和中也一起联手追逐逼迫敌人从高楼坠落。

所以他早就有预料到自己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港口黑手党的高楼太高了，自己只会碎得更彻底，死得面目全非，骨头碎了一地，血全部浸在了土壤里，肉块散落得看不出人形。

——是那种完全辨认不出来一点特征，看着现场会怀疑，那到底是不是他的程度。

“中也那个时候有没有怀疑过我是假死啊？毕竟是我这么厉害的人……如果只是尸体的话，一定会这么怀疑的吧？”

这个时候太宰治又毫不犹豫的放飞自我了，没有一点在刚刚游乐园时的小心翼翼装模作样。

不过也对，中也都主动带他来殡仪馆了，已经足够刺激了，就算说出再怎么样过分的话也不会让中也更在意了。

而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会，也语气平静的回答了。

“当然会怀疑啊！太突然了，也太不真实了，总让人以为那不过又是你的一次诱饵计划，想要钓出什么人来。”

但是虽然后来确实有着钓出什么人的计划，中也很是忙碌了一阵，可太宰治死掉的这个诱饵，却是真实的。

“当时是大佐用异能把那一块土地都挖了出来，努力从那里面分出了‘你’，最后才能得到你算是完整的尸体。”

“取了一部分血液去做DNA检测是最基本的事情，我们还请了一些异能力者，还有各种其他的方法，最后确定死掉的真的是你。”

“但就算这样，我其实也依旧怀疑那是你的诡计，毕竟你就是这样的人嘛。如果是你的话，那些证据也有可能只是假象……总以为你还会突然跳出来。”

又或者，那只是不愿意接受现实罢了。中原中也心中，不管对太宰治的感情有多么复杂，说到底还是不愿意他死的。

“我明明一直都强调过，你只能死在我手中的。”

然而太宰治，其实也从来没有答应过这一点。

他连自己的话都反悔了，更不用说一句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的话了。明明说要无痛死去，明明说要清爽明朗的自杀，却选择了这么样一个死亡方式。

中也可是知道的啊，知道跳楼不仅会死的很丑，还会很疼，要浑身剧烈的疼好几分钟才会真正的死去。

而太宰治最讨厌疼痛了。

太宰治张了张嘴，就打算说些什么。但这个时候，有脚步声传了过来，于是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赶紧一起藏了起来。

是为这具女尸化妆整仪的葬仪师带着他的工具箱过来了，他完全没有发现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就像平时工作的时候一样安然的坐在了女尸的旁边。

这是一个身上没有一点黑暗气息的人，是最正常不过的普通人。没有异能、和神秘界没有关系、也不会什么奇怪的火焰，只不过是工作特殊了一点罢了。

他看起来已经上了年龄了，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但干这一行的话，未老先衰是常有的事，所以不能确定他到底多少岁。

不过，他面对尸体的姿态比他们这些经常与死亡打交道的里世界的人还要自然几分，明明身处在尸体的难闻味道之中，却没有一丝嫌弃和忌惮。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就这样在这个人的视觉死角中观察着他，看着他首先用杀菌皂清洗尸体，按摩僵硬的尸体。然后抽干血液和气体，注入消毒防腐剂。

再然后，这个人拿起了死去女孩生前的照片。

虽然尸体很丑，但其实这个女孩本来是很漂亮的。照片上的人不过是个女高中生，在阳光下笑容非常柔和，一头长长的黑发披在肩上，给她带来了一丝温婉的气质。

可或许正是因为太漂亮了，透过照片太宰治可以在她的身上看到一些被霸凌的痕迹，哪怕这个女孩已经尽力的掩饰过了。

不过，女孩的死因早已经查明清楚了，现在他们出现在这里，可不是来做侦探的，而是来观察这个女孩在世界上最后的痕迹的。

柔顺黑亮的头发变得干枯，白里透红的肤色变得黑青。想来就算这个女孩没有被撞得面目全非，现在这个样子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吧。

那么太宰治呢？勉强收集起来的尸体拼凑起来之后，又是个什么样子呢？

蓬松的深棕色卷发恐怕再也没有办法给人毛绒绒的感觉了，常年不见光的冷白色皮肤终于带上了颜色，却并不是健康的颜色而是死亡的青色。那双漂亮的鸢眸就算没有了绷带的遮掩，也不会再睁开了。

光是想象一下，太宰治自己就嫌弃的不行。

“……这一次死亡，一定要烧成灰撒进大海里，绝对不要变成这个样子还让别人看到！”他在心里这样盘算着。

不过能看到女孩这个样子的人还是非常少的，毕竟葬仪师会给她化妆，让她呈现生前美好的样子，才会再一次的出现在她的家人朋友面前。

葬仪师不认识女孩，但是动作依旧轻柔，甚至称得上是温柔。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就这样躲藏着看着这个人帮女孩整理面部，用金属丝固定撑不起来形状的脸部，用胶水把嘴部封好。

接着，是用一些填充物填补缺失的血肉，给死者化妆，整理她杂乱的头发、让皮肤嘴唇变得有光泽、修饰泛着死气的颜色……一点一点让她重新容光焕发。

这个葬仪师手艺不错，看起来经验很丰富，躺在台子上的女孩慢慢的变得和照片上相像了起来，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

等真正葬礼的时候，其他人所面对的就是女孩这个样子了，他们需要告别的，也是这样的女孩的遗体。

然而——

“一点都不像。”中原中也看着女尸，这样小声的出声。

当初中原中也觉得太宰治也许没有死，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太宰治的葬礼上，他看着他的遗体在想那到底是谁？

处理港口黑手党首领的葬仪师显然比这个人的手艺还要好，哪怕太宰治碎成了那样，也能一点一点的修复成资料上的样子。可是，中原中也看着棺材里的人，就是觉得很陌生。

那双漂亮的眼睛再也不会斜睨着他了，那张讨人厌的嘴也不会吐出冷冰冰的命令了。就算躺在棺材里的存在有着太宰治的外貌，还是有什么东西完全不一样了。

名为太宰治的人的本质上的什么东西，并不在那个棺材里。

“我把你弄丢了，太宰。”

葬礼是人们对死者最后的告别，可是对于中也来说，既然那个葬礼上的人并不是太宰治，他自然也没有能够和太宰治告别。

他就这样迷茫的度过了四年，直到时间倒流，他们再一次重逢。

死亡是日常的延长线上的一部分。这不仅是对于死者整个完整的人生来说的，也是与死者有关的其他人，面对死者存在的感受。

死亡之后就一切结束了吗？这具尸体，真的就是女孩留在世界上最后的东西了吗？

中原中也要告诉太宰治，不是这样的。在太宰治死亡之后，他有很多东西依旧在世间延续着。

“太宰，你说你想像烟花一样死去，可是就连烟花都会在人们心中留下美好的印象，更何况你不是烟花啊！”

“你不可能死掉了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你在我这里留下了很多东西，留下了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忽视你的东西。”

中原中也抬头，太宰治在他那仿佛天空大海一般的眼睛里面看见了执念，绝对不会改变的执念。

他顿了顿，转移了视线，看着女孩似乎已经恢复了容貌的尸体，不知道在想什么。

感觉这个主题还是大了一点，本来是想通过殡仪馆的事情探讨一下死亡这件事本身的，但是有点掌控不了，最后还是决定让首领中和首领宰直面当初他死亡的那件事。

事实上也没有办法给出能够说服首领宰的答案吧？他追寻死亡那么久，甚至真正的得到过一次，可不是谁能够轻易说服他让他放弃的。

不过也不需要放弃就是了，毕竟每个人都会死亡。只是希望到达终点之前，宰崽能够拥有一段足够愉快的旅程，希望他离开之前是有好好的活过的，不要有那么多遗憾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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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第一百零六章 死亡从来不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