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蔷薇是拉裴尔的最爱，尽管没有指名道姓，但无论从何种角度考虑，戴纳都知道，金口中那只温柔的吸血鬼，其实就是几百年前的拉裴尔，是从前那个连他都没见过的，灵魂还年轻的拉裴尔。
拉裴尔从没跟他说过太多从前的事，包括那位神秘的音乐家，戴纳和拉裴尔在一起很多年，一直以为那只是个不太出名的小提琴手，万万没想到，那人竟是艾尔瑟兰的王子。
就像金所说的，拉裴尔对待那位王子，和对待其他人不一样。
正如那位王子始终坚持认为拉裴尔是只好吸血鬼，为了避免伤害好友，下令不许艾尔瑟兰与拉裴尔为敌一样，拉裴尔也在日复一日沉默着守护。
拉裴尔为了保全那位王子殿下的名声，从不在外肆意宣扬他俩的过去，就像拉裴尔自己在日记中写的那样，拉裴尔把那位王子殿下藏在心里，轻易不予显露。
所以……尽管不想承认，戴纳还是有些嫉妒了，尽管他现在已经确定，拉裴尔与那位王子殿下之前并不是爱情。
所以还不等金把故事说完，戴纳就感到了失落——为了拉裴尔和艾尔瑟兰王子殿下的这点前缘。
戴纳知道自己不该失落，也没资格太失落，因为就算直到如今，戴纳也不敢坦诚的承认自己喜爱拉裴尔。他和拉裴尔压根就不像是对正常的情侣，从来都不像。
事实上，严格意义来讲，就算是正常情侣之间也不该吃这种醋，更别提他和拉裴尔这样不好形容的羁绊。
但再理智也没用，许是酒精作祟，戴纳脑袋晕乎乎的，只觉此时此刻，走在他前面的金说话一点也不动听了，金的雀跃嗓音变成了一把碎石头，噼里啪啦撒在他的心脏上，在他本就不活跃的心脏上砸出一个个小孔。
艾尔瑟兰的夜景很美，空气中弥漫着烟火的味道，有点呛鼻子。戴纳因为心情不佳，一路都是沉默寡言的跟在金身后，没有再搭话，直到金迟钝地注意到他的异样。
“……你怎么了，拉裴尔？”金停下步子，一双绿宝石似的眼睛狐疑看向戴纳，脸上露出些许无措的神情。
“是我说错什么了吗？我……我只是觉得这传说很有趣，才想和你分享，但如果你也像外面的人一样，内心其实非常讨厌吸血鬼，那么我得为我刚才的失言道歉，请你别在意我的话，那只是个传说。”
金这样说着，同时非常严肃地转过身，眼也不眨的盯着戴纳的脸，仿佛生怕戴纳不原谅他似的。
金太年轻了，又是孤儿，平时邻居们虽然对他很好，却鲜少愿意和他聊诸如吸血鬼这样叛逆的话题，这让金非常不想失去戴纳这个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新朋友。
金害怕戴纳讨厌他，于是连忙给自己找补道：
“……当然了，拉裴尔，如果你很讨厌吸血鬼，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我就不跟你说这个了，毕竟有好多人都很讨厌吸血鬼。呃，我的意思是说，想必皇室和教廷当初决定对外隐藏真相，只喊他夜天使，就是因为考虑到民众们的身心健康嘛。”
戴纳闻言欲言又止，想和金解释自己不是因为听见吸血鬼的传说才不高兴，却又无从开口。
毕竟这事挺复杂，他没办法和金说明自己就是只吸血鬼。
而且就算他现在已经是只吸血鬼，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一点也不讨厌吸血鬼，毫不客气地说，在他偶尔感到忧愁的时候，他连自己都挺讨厌的。
所以戴纳最后只是避重就轻的反问道：“你呢？金，难道你不讨厌吸血鬼吗？你不认为吸血鬼是种非常邪恶残忍的怪物吗？”
这话可把金给问着了，金张了张嘴，像是想要本能反驳，却又因为怕戴纳生气，只得把已经顶到嗓子眼的话咽回去，直到看见戴纳点头允许他畅所欲言，才敢在心里重新小心翼翼地组织起语言。
“唉，这该怎么说呢，如果是古籍书上记载的那种嗜血怪物，我当然害怕啦，但如果吸血鬼真是像我们艾尔瑟兰传说中的夜天使那样俊美和温柔，我还有什么好怕的，要知道夜天使可是我们艾尔瑟兰的大救星呢，他曾数次拯救艾尔瑟兰于水火，还传授给我们宝贵的知识。”
戴纳被金逗笑了，说：“但吸血鬼要喝人血，你不认为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吗。”
金却只是睁大眼睛看他，理所应当道：“……但天神也向人类索要祭品啊。”
年轻人的脑子总和成年人不一样，金似乎有他自己的逻辑，兴致勃勃地掰着手指给戴纳算。
“你看。”金认真地道，“天神和魔鬼都有力量，都能长生不死，那他们的区别到底在哪呢？仅仅因为天神索要的祭品是牛羊，而魔鬼索要的祭品是人类本身吗？但有些天神也曾向人类索要孩子和女人啊。”
顿了顿，抬头看戴纳没反驳，嘴里嘟囔的更起劲了。
“而且你知道吗，这些对我来说，其实都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定义，是人类给他们的定义。因为如果只是这样区分的话，一名人类帮助蚂蚁们搬家，那他就是蚂蚁之神，另一名人类往蚁穴里浇开水，那他就是只可怕的蚂蚁恶魔，但除此之外，在大自然的范畴之内，他们都只是人类而已。”
“所以——”
“夜天使或许是别人口中的吸血鬼，但却是我们艾尔瑟兰的天神，我认为这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事实上，我总觉得艾尔瑟兰的人民其实早就对此心照不宣，毕竟千百年来，又怎么会只出现过我这么一个淘气的小孩儿呢？我猜大伙儿现在都只不过是为了避免引火烧身，还有对外正常建交，才会编出这种夜天使的名字来。”
戴纳被金说得哑口无言，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这真是个格外新奇的角度，戴纳从没听别人这么说起过，也不能理解，他甚至怀疑就连金自己，也没弄明白自己刚在说什么。
不过听金这么一说，戴纳多年死寂的心的确又开始蠢蠢欲动，他忽然生出了和眼前这个小屁孩探讨交流的渴望，不想再费心隐瞒。
“好吧，你告诉了我一个秘密，作为交换，让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戴纳拍着胸脯，像个孩子似的赌气道，“我向你保证，你刚刚跟我说的那个故事版本，一定也是错误的。”
“你们艾尔瑟兰传说中的那只吸血鬼，一定不曾真的爱过王子，因为如果真爱一个人，就会对那人有**。”戴纳坚持说，“而他们两个相敬如宾，听着则更像挚友……只不过是年轻的吸血鬼那时尚且还分不清憧憬和爱，只因为自己常年藏身于黑暗中，就格外容易被人间的一点善意吸引到罢了，你能懂吗——对善意的憧憬可不是爱情。”
金不赞同戴纳的说辞，捂住耳朵连连摇头道：“不，我不听，这是一个多么凄美浪漫的传说，你别在这胡说八道，你一个外来人，有什么资格对我们艾尔瑟兰的故事说三道四？你这是在打破一个少年对美好爱情的憧憬……”
戴纳闻言便温柔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因为我就是你口中那只吸血鬼的孩子和恋人啊，喏，这就是我要和你交换的秘密了，其实我是只吸血鬼，我让你感到害怕了吗？”
“金，你还太年轻了，你不明白被吸引和爱情的区别，就像他当年也不懂爱一样，就像我这样的吸血鬼，注定会被你这样灿烂热情的孩子吸引，对你生出守护之心，但我却无法爱上你，更不忍心把你带进我的黑暗。”
就像拉裴尔当年不忍心初拥那位温柔友善的王子殿下，却要不顾一切的跑来找他这种，能随时咬掉别人一块肉的“野兽”纠缠不休。
“不过我的确没想到，他在你们的故事里竟如此和善可亲，我更没想到，居然是他年轻时做过这点为数不多的善事，造就了我的安乐乡，我真的有点想他了，金，你能带我去看看他的雕像吗？我已有一百多年没看过他的脸。”
说着，戴纳朝金毫不掩饰张开自己的黑色翅膀，向金展示自己的长獠牙，把金唬得目瞪口呆，老半天都没能再哼出一声来。
直到戴纳被夜风吹的有点醒酒了，不太确定地收起翅膀，想问金是否还好，金才像是总算从这种巨大的视觉冲击中回过神，愣愣地舔了舔唇。
“……酷！我一定是在做梦！瞧我看到了什么！”
下一刻，金一蹦三尺高，压根就没心思再去研究戴纳方才话里的意思，更没心思去听戴纳在那别扭的宣告主权，只管一把拉住戴纳的胳膊，眼睛亮亮地大声道：
“天呐，你是个夜天使！你是真的夜天使！你俩才是一对！我……”
话说到这卡了壳，眼睛往上一瞥，鼻子动了动。
“……啊呀！不好了！你快回头看！那边的烟火碎屑好像把教堂烧着了！那大火正在烧你老婆的雕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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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 06
